第三章勇於擔大任,敢於打硬仗(2 / 3)

不久,石達開果然率兵由吉安北上進攻樟樹鎮。周鳳山指揮湘軍據城大戰,不敵而棄城逃走,二月十八日(3月24日)樟樹鎮為太平軍占領。曾國藩聞訊,由南康動身去南昌城收拾潰兵。

石達開指揮太平軍在江西奮勇作戰,控製了整個江西的絕大部分地區,江西共計13府,被攻占8府54州縣。曾國藩困守在南昌、南康兩個狹小的地區,被太平軍緊緊封鎖,不僅文報不通,連家信都難以通達。秘密化裝潛逃者也多被抓拿,一時被捕殺者達一百多人,湘軍被太平軍圍困得“士饑將困,窘若拘囚”。

正在曾國藩處境岌岌可危之時,楊秀清忽調石達開去天京參加進攻江南大營的戰鬥,才使曾國藩在軍事上稍稍鬆了一口氣。曾國藩掙紮著恢複江西的軍事實力,他把樟樹鎮等戰役潰敗的軍隊重新編排,湊成兩支軍隊:一支約三千五百餘人,由黃虎臣率領;一支僅千餘人的隊伍,由畢金科率領;又讓江西糧道之子鄧輔綸新募兩千人馬,與李元度合為一軍。總計軍隊約有萬餘人,但因戰鬥力較差,尤其缺乏將才,便想把增援武漢的羅澤南調回,趁石達開離開江西的時機,奪回失地,挽回江西的危局。羅澤南接到曾國藩的告急信後,感到很為難,當時他正擔任爭奪武漢的軍事主力,若撤離武漢,將前功盡棄。他決定加緊攻城,攻下武漢後立即回援江西。結果,因求功心切,猛打猛衝,作戰中被擊中頭部,於三月初八日(4月12日)死在軍營。死前,給曾國藩留遺信一紙,哀淒悲涼,追述辦湘軍南北轉戰之苦。進言讓曾國藩重用彭玉麟、楊載福、王錱等人。

曾國藩在江西的困境不隻在於軍事,更大的苦處是清廷一直對他不放心,怕他的力量太大。湖北巡撫之職寧給胡林翼,也不肯給他曾國藩,這使他率兵三四載一直處於孤立無援之境,用兵、用人、用餉無處不難。因此,他常自比於東漢時的楊震,下場堪憂。

清政府不肯向他放權,使他在江西處處受到地方官的排擠和刁難。鹹豐五年八月(1855年9月),曾國藩丁憂服闕,補授了兵部右侍郎,仍沒有欽差之銜,地方官仍是輕視他,他在江西用兵,軍餉要江西地方出,地方官總認為他並非國家正規軍,為湘軍輸餉是額外負擔,因此不肯出餉。曾國藩軍隊缺餉,隻能自己籌措,也受到地方官的抵製。他無能為力,隻好向朋友求助,幸賴劉於淳、甘晉等人主持捐資,支持部分款項,才能慘淡度日。在籍刑部侍郎黃讚湯曾捐助曾國藩八十餘萬兩,使曾國藩感激萬分,終生念念不忘。

樟樹鎮敗後,湘軍一支由塔齊布的舊部畢金科率領。畢驍勇異常,率部與太平軍作戰,凶悍無比。但畢軍糧餉奇缺,軍隊常餓著肚子打仗。鹹豐五年(1855)底,地方官得到江西巡撫文俊的授意,竟以軍餉做誘餌,逼迫畢金科進攻景德鎮。景德鎮是贛、皖、浙三省交通樞紐,太平軍有重兵把守,堡壘堅固。畢金科隻有千餘湘軍,又饑又疲,但是為了得到餉糧,不得不冒險進攻。結果,反複苦鬥,直至全軍覆沒,畢金科也喪命於景德鎮城下。曾國藩對此事耿耿於懷,直到四年以後,曾國藩率部攻陷景德鎮,在畢金科戰死之處立碑紀念,親自為他撰寫碑文,痛悼當年死去的六員大將,同時揭露江西官員對湘軍的排擠、嫉恨,碑文十分淒婉動人。其中有“內畏媚嫉,外逼強寇,進退靡依,忍尤叢詬”之句,說出了曾國藩在江西幾年的困難處境。值此困難處境,曾國藩想:這到底是為什麼?自己以一個回籍的文官,衝破重重阻礙創辦湘軍,在兩湖、江西苦苦地戰鬥著,打贏了仗是別人的功勞,打敗了仗“幾乎通國不能相容”。自己為國苦戰,要權無權,要糧無糧,處處受到排擠、打擊,好幾次被逼自殺。思前想後,“遂致浩然不欲複問世事。”由於好友劉蓉等人的百般勸說,他才勉強堅持著。

祁門附近的羊棧嶺失守以後,一場新的危機又逼近曾國藩和湘軍祁門大營。

太平軍本來就已占據徽州,此時,黃文金部二萬多名將士攻破建德,切斷了祁門大營與皖北安慶等地的聯係。而李世賢和劉官芳兩部太平軍正分別從東、北兩個方向對祁門大營發動進攻。至1860年11月,曾國藩天天生活在四麵楚歌之中,有時是一日數驚,有時是整夜不得一眠,真是度日如年。他在給曾國潢的家信中寫道:“自十一月以來,奇險萬狀,風波迭起,文報不通者五日,餉道不通者二十餘日。此一月之驚恐危急,實較之八月徽州、寧國失守時更險難數倍。”

幸好有部將鮑超等人的拚死救援,曾國藩才得以渡過險難。1861年4月,他移駐休寧。在這裏,他又組織了八九千名湘軍官兵對徽州城發動攻擊,以期再占該城,疏通皖南至浙江的糧道。出乎曾國藩意料的是,湘軍幾次接戰,又都均告失敗。

在4月14日的日記中,他這樣描述自己此時的心情:“本日各營進徽州,寸心懸係之至,頻登樓看天色。至午刻,忽下大雨,心緒焚灼不安。傍夕接信,各部因雨致敗,尤其憂憤。蓋此舉關係最大,能克徽州,則祁門、休寧和黟縣三縣皆有米糧接濟,不能克徽州,則三縣均不能保,足以憂灼特甚。夜,竟夕不能成寐,口枯舌燥,心如火炙,殆不知生之可樂,死之可悲。”

並且,當曾國藩看到湘軍對徽州的進攻久久不得戰果,心中益發著急,而完全忘記了湘軍多年來攻城作戰的教訓,一味盲目地下令官兵攻撲城牆時,被太平軍瞧準時機,暗開城門,派出一隊精兵出城劫營,把湘軍打得大敗,22營中竟有8營完全潰散。

曾國藩帶著殘兵敗將,狼狽地退回祁門。想著太平軍一定會跟蹤而至,祁門此次定難保全,他一生的功名,或許也就到此為止,他悲觀到了極點,吩咐身邊的人為自己的後事預做料理。而將湘軍分兵於安慶和祁門,除了穩定軍心的考慮,曾國藩還有戰略上的考慮。除了要表示信守他向朝廷所做的許諾,恪盡他作為兩江總督的職守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是,他認為這也是湘軍安慶會戰自身的需要。他多次表示,自己駐守皖南,是為了吸引太平軍的一部分兵力,以減輕湘軍在皖北方麵的壓力。1860年底,在給鹹豐皇帝的奏折中,他就自己駐守皖南與安慶會戰的關係做了這樣的預測:若皖南再堅持兩三個月,則皖北、安慶有必克之理,大局有必轉之機。

後來,他又給曾國荃寫信,更加詳細地談到湘軍分兵皖北與皖南兩處的關係,以及他的動機。他說:“若北岸辦得好,能將安慶之賊屠戮殆盡,則陳玉成必深恨李秀成之不救援北岸,將來必有自相仇殺之時。今冬明春,弟與多隆阿、李續賓在北岸力主進攻,兄在南岸力主穩守,但使南岸勉力支撐三四個月,至北岸必有好消息。”

根據曾國藩的計劃,牽製李秀成等部太平軍於皖南,不僅可以減輕皖北主戰場上湘軍的壓力,而且還能導致太平軍兩大主力之間的相互矛盾,使之相互仇殺。

直到1861年5月6日,曾國藩才從祁門離開,移駐東流緊靠長江南岸的地方,湘軍還是沒有完全從皖南撤出。曾國藩為安慶會戰做了最大的投入。

與此同時,胡林翼為了取得安慶會戰的勝利,在皖北戰場上也是傾其所能,並將自己置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有利的情況和主動的恢複,產生於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這句話說得很好,問題恰好在於,也僅僅在於能否“再堅持一下”:能,就勝利、成功;不能,就失敗、崩潰。能與不能,有時相差隻不過微乎其微,而成敗就由此決定。隻要意誌稍差一點,則為失敗的人無疑,此言對曾國藩來說,真是恰如其分。

3 國有危難,舍身輕利

國家遭受危難或麵臨困境之際,即精忠報國的臣子挺身而出之時。曾國藩麵對著複雜、嚴峻的晚清政局,置個人的生死、榮辱於不顧,殫精竭慮、任勞任怨地為國分憂,成為捐軀赴國難的臣子楷模。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是曾國藩作為人臣的信條。林則徐也說:“知難而退,此雖保家保身之善謀,然非人臣事君致身之道也!”

曾國藩不滿綠營軍的就是他們有功便搶,有難便逃。在他得知曾國荃想延長休假時,寫了這樣一封信:“天下紛紛,沅弟斷不能久定,與其將來事變相迫,倉猝出山,不如此次仰體聖意,假滿即出。餘十五之信,四分勸行,六分勸藏,細思仍是未妥。不如兄弟盡力王事,各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誌,終不失為上策。沅弟於毀譽禍福置之度外,此是根本第一層功夫,到處皆坦途矣。”

為實踐其人生信條,他在戎馬征戰的沙場上殊死拚搏,幾次欲自殺殉國。1860年,曾國藩被困祁門時,身處絕境,即作書告諸弟,等於一篇遺囑:“看此光景,今年殆萬難支持。然吾自三年冬以來,久已以身許國,願死疆場,不願死林中,本吾素誌。近年在軍中辦事,盡心竭力,毫無愧怍,死即瞑目,毫無悔憾。”

曾國藩幾次自殺,表麵上是他兵敗後無顏見江東父老,內心裏卻是儒家文化的熏陶所致。他要以死報國,以身全誌。《禮記》中說:“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製。”大丈夫就是要為忠於職守而獻身,元稹不是說過這樣一句話嗎?“效職無避禍之心,臨事有致命之誌。”

所以,曾國藩表示:“不帶勇則已,帶勇則死於金陵,猶不失為誌士。”他還以袁簡齋的一句詩勉勵自己:“男兒欲報君恩重,死在沙場是善終。”

處理天津教案時,曾國藩更是明知凶多吉少,但不避禍害。當時,曾國藩接到辦理津案旨令時,正在生病,“重發眩昏”、“腹瀉不止”,麵對紛繁複雜的形勢,幕僚們“阻者、勸者、上言者、條陳者紛至遝來”,多數人主張曾國藩不宜倉猝赴津。

對於處理津案的難度,曾國藩心裏十分清楚,此次赴津不僅絕無辦理成功之可言,而且極有可能使他十八年來曆盡艱難困苦得來的聲望毀於一旦,落得身敗名裂、萬人唾罵的下場。但他更清楚地意識到當時局勢的緊迫性,案件涉及了七個國家,各國軍艦環伺大沽口,中國將再次麵臨著戰爭的威脅,而中國的老百姓又都義憤填膺,事情正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如何既避免戰爭,又安撫好百姓,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

失敗是悲慘的,尤其是一生功業名望付之東流,又被萬人唾罵的失敗,幾乎是不能忍受的,但曾國藩有明知必敗,卻不避刀斧,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

曾國藩幼讀儒家經典,立下治國平天下的誌向,如通常儒者一樣,幻想著“三代”之世的出現。做上京官以後,知道“三代”的想法太空洞了,又想著進行一番努力,可望恢複清代前期的康乾“太平盛世”。但他沒有料到,“盛世”未再現,卻爆發了曆史上罕見的規模浩大的太平天國農民起義。不尋常的曆史把他推向鎮壓起義的統帥地位,仗一打就是十幾年,使他幼年立下的理想和“太平盛世”的幻想完全成了泡影。

同治七年(1868),曾國藩赴京陛見調任直隸總督。一路上,他目睹大江南北及京畿之地瘡痍一片,大清朝已是風雨飄搖的一隻朽船了。

接到去津門查辦教案的諭旨之時,曾國藩正在病假之中。曾國藩這次病得很重,右眼已盲,左眼唯餘微弱視力,又得了眩暈症,幾乎無法辦公。他自覺日薄西山,朝不慮夕,甚至將壽木都運到了保定。他接旨之後深感教案難辦,怕辦不好一生努力化為灰燼。幕僚勸他以重病難以勝任為由,請朝廷另選別人。但曾國藩不肯疏辭,他說:大將不辭刀頭死,豈能因禍福而避趨,還是決定要“力疾受命”。

臨行前,給他二子紀澤、紀鴻留下遺囑數條,書中強調此事絕難措手,或一去無以再返,但斷不肯吝於一死,以違效命之初誓。還向他們交待後事,諄諄囑托“以勤儉持德,以孝友持道”。長逝後靈柩返南,謝絕一切,概不許收禮。所留奏稿、古文,絕不許刊刻流布等。

留書之後,曾國藩率領趙烈文、薛福成、吳汝綸幾個幕僚和少許兵弁,冒著七月酷暑,常病登程。

當曾國藩要來津審案之際,天津的官員士紳多把他看做是敢於反對“洋教”的官員,大家都還記得他於鹹豐四年所作《討粵匪檄》中有反對洋教、護衛儒道之論。所以,在行至天津城門前,早有眾多官員、士紳及百姓,包括與案件有涉的人前來迎接,並攔轎鳴冤。曾國藩見大眾對他猶如旱苗盼得甘雨,便下轎傾聽。官紳們你言我語,把洋教士及教民如何欺壓中國百姓,如何虐殺中國幼童,如何槍擊中國官員等情況又敘述一遍。這些情況,曾國藩在離開保定前多已了解。還有人跪拜轎前,稱頌曾國藩《討粵匪檄》中痛斥洋教、捍衛中國儒道的英明,說天津士子的反洋教活動便是遵循檄文之大義,以旁挾之舉人聖人之道的體現,求曾國藩明察士民愛國衛道的苦心。更有人形象地敘述育嬰堂如何迷拐幼兒、婦女,如何挖心入藥,並說親見幼兒屍身五髒被挖去,腐爛時從外向裏爛,而不是通常的由裏向外爛。

從自己的心理出發,曾國藩對洋教無任何好感。天主教自明末傳入,康熙年間興盛。但因該教與中國的傳統習俗發生衝突,一些傳教士又參與雍正、乾隆的宮廷鬥爭,便被嚴禁。而兩次鴉片戰爭之後,中國吃了敗仗,朝廷才被迫允許洋教來中國活動。洪秀全就是拿這一套思想組織民眾揭竿而起的。

然而,這次自己麵對的不是洪秀全,而是得到中國皇帝允許傳教的英、法、美、俄諸國。它們的軍事力量遠比中國強大,絕不能輕易與之開戰。上諭明文令他“將為首滋事之人查拿懲辦”,讓他“持平辦理,以順輿情而維大局”,絕不是讓他得罪各國,更不能把關係搞僵而引起國際爭端和武力衝突。

既然不能違背朝廷旨意而得罪洋人,那麼如何麵對輿論的壓力,如何向天津官紳士民交待,就使他更加為難。他從《邸報》上看到朝內外對天津教案異常重視,輿論攻擊崇厚賣國媚外,恭親王奕、內閣學士宋晉、翰林院侍讀學士袁保恒、內閣中書李如鬆等人向朝廷上奏折,說天津反洋教是義舉,對洋人應采取強硬態度,要求皇帝下旨討伐洋人洋教、懲罰媚外的崇厚等官員,這些雖然都是空談,但對早已怒不可遏的廣大群眾卻極易起到煽動作用。

尤其可怕的是天津人情洶洶,猶如一堆幹柴,遇上火種便會騰騰燃燒。現在,輿論認為崇厚賣國,而以為曾國藩會替天津人出口氣,所以對他抱著希望,等著他來為受害的百姓說話,因而並未發生大的行動。一旦他有違眾意,大家希望破滅,究竟會出現何等結果,他心中的確無數。如果天津大眾不服他的處置,教案不僅處理不了,可能還會繼續擴大事態,後果不堪設想。

他從心裏討厭崇厚這樣的人,但是,崇厚對洋教的認識,尤其對中國某些愚昧群眾的認識卻很正確。對於洋教“挖眼珠,吃人心”的說法,本來他就不信,全國的教案裏並無一例可以證實外國洋教會有此殘暴行為。

但是,自己一旦如崇厚一般態度,天津人也一定會如對崇厚一般痛罵自己賣國、媚外。

天津教案不比其他教案,牽扯的國家眾多,各國聯合起來,對中國造成的壓力極大;而反洋教的群眾麵廣,同時包括政府官員和士紳。雙方力量都很大,互不相讓,得罪了哪一方都不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