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軍叛亂平息不久,曾國藩向上奏請停解了廣東厘金。廣東乃富庶之地,稅務繁多,有地丁、漕糧、海關、鹽場、勸捐和厘金等。1862年,曾國藩上奏,由於缺乏軍餉,要求朝廷派出官員奔赴廣州辦理抽調厘金等事務,後一直延續下去。
既然曾國藩提出了停解厘金,清政府自然是喜不自禁,立刻批複。他們令廣東巡撫將厘金的七成征入本省,另外的三成仍解給駐紮在皖的湘軍大營。曾國藩毅然拒絕,堅持不再從廣東抽半點厘金。
事過不久,曾國藩再次奏請,要求停解江西半厘。江西半厘得之不易,為此,曾國藩曾與當時的贛撫沈葆楨爭得麵紅耳赤。如今,卻將此厘金拱手相讓,從此不再解給湘軍大營,統由沈葆楨征收。不僅如此,曾國藩還要求將鮑超、周寬世二人率領的兩路湘軍歸其旗下,軍餉由沈本人發放。
1865年,曾國藩又一次奏請,停解用於編擴湘軍而專設的湖南東征局厘金。1860年,為擴大湘軍規模,曾國藩在湖南特設東征局,在湖南省厘金的基礎上再加抽半厘,解送至曾國藩的湘軍大營。
不僅如此,曾國藩還銳裁湘軍。湘軍的建立是為抵抗太平軍的,它與清政府的綠營軍是有本質區別的。既然太平天國運動已經被平息,理當解散。
曾國藩所率湘軍達12萬,實際上除去左宗棠屬下的4萬人和沈葆楨屬下的3萬餘人外,隻有其弟曾國荃屬下的5萬人掌握在手中。這5萬湘軍正是清政府的疑懼所在,此軍隊一日不散,清政府就總會感到坐立不安。
1864年,曾國藩奏請將直屬湘軍裁去一半,僅留25000人,分守江寧、皖南、皖北。清政府接到奏折後,喜憂參半。喜的是曾國藩主動裁員,憂的是曾國藩裁兵過多,那些被裁的散兵遊勇會破壞社會治安。為達兩全其美,清政府向曾國藩提出,將所裁兵士中的精壯者編入綠營軍。曾國藩不予理睬,堅持原有的裁軍主張,大刀闊斧地進行了裁員。
1865年,曾國藩又宣布將張詩日和彭毓橘手下鎮守江寧的1萬湘軍裁去八營。由於當時這些守軍正在清理秦淮河內的淤泥,未能執行。不久,禦史朱鎮告發湘軍在江南一帶騷擾鄉民,不待曾國藩執行,清政府又下令裁軍。曾國藩加大力度,將裁軍數量由八營增至十二營,江寧僅剩下二千餘人守城。曾國藩裁軍前後,劉連捷、朱洪章和朱南桂的一萬五千駐皖軍隊也進行了大量的裁員。幾次大裁員後,曾國藩的部隊人數驟減,不足以對清廷構成威脅。
其實,曾國藩裁減湘軍還有其他原因。
自從安慶之戰結束後,湘軍的數量雖然大增,但是因為多方麵原因,湘軍的素質與以往相比,卻大為遜色,戰鬥力遠遠不如鎮壓太平天國運動之初。攻克天京後,曾國荃部下的湘軍在城內大肆搶掠財物,很多軍士都弄到了不少錢財,無心戀戰,並且在城內欺辱婦女,可謂無惡不作,腐敗至極。如果不將這樣的部隊遣散,他們手持兵器,則無法使社會安定。不僅如此,湘軍內部還出現了一些會黨,哥老會在當時的軍隊中甚為活躍,經常聚眾擾亂軍紀,引發衝突等等。治人先治心,麵對這樣的湘軍,曾國藩再也無法管理,裁減湘軍成為必然。
為了使清政府能夠對自己放心,曾國藩做得很徹底,除了停解厘金和裁減部隊外,曾國藩還用了其他方式保全自己。
早在同治元年(1862)湘軍攻打雨花台時,曾國藩就感到自己權高位重,怕平定太平軍後不能保身,打算辭去兩江總督和欽差大臣之職。因其弟曾國荃竭力反對,曾國藩才沒有如此行事。但為了向清廷表示自己無心貪戀權位,曾國藩還是決定上奏,免去其中一職。
曾國荃與其兄曾國藩不同,他沒有曾國藩那樣低調。天京是曾國荃屬下的湘軍攻陷的,破城後,湘軍首領頓時放寬軍紀,湘軍欣喜若狂,在城內肆意劫掠,將整個天京城洗劫一空。可是,城內太平軍並未被完全剿滅。他們乘湘軍軍紀渙散,到處劫掠之際突圍而出,突圍人數竟達千餘人。殘兵敗將卻能夠突圍衝出,說明還有重要的統帥沒有被湘軍俘獲或殺死。
盡管有人逃脫,捷報還是得上傳。為推卸並未徹底消滅太平軍的責任,曾國荃與幕僚商議,在起草奏折時加了一段話,大意是說金陵城太大,搜捕太平軍散部難以徹底,曾國荃曾在掃城時回過雨花台大營,困在城中的敗寇,可能有逃走的,曾國荃定會率大軍出城沿路追殺。
清政府收到奏章後,嚴厲嗬斥曾國荃,指責他貪圖享樂,在未對天京完全控製的情況下,擅自回城外大營,導致太平軍沒有徹底消滅。曾國荃本想推卸責任,沒想到弄巧成拙,惹得清廷震怒。
然而,早在左宗棠破杭州城時,已經有過好幾萬太平軍突圍成功的前例,但左宗棠並未受到任何指責。可見,清政府是有意與曾國藩為難。
收複天京後,曾國荃沒有吸取教訓,並不收斂,他甚至散布說攻克天京是他一個人的功勞,這難免招人不滿。再加上他攻克天京後的惡行被輿論到處散播,直接影響到了曾國藩的名聲。還有,當時曾國荃手握5萬大軍,清政府無法對其放心。於是,曾國藩以其弟曾國荃有病在身為由,奏請讓其去浙江補缺,赴任浙江巡撫。清政府甚是高興,爽快同意了曾國藩的奏請。
曾國藩的自剪羽翼取得了良好成效,他的做法無疑是明智之舉。他曾在寫給李鴻章等人的信中說道:
“長江三千裏幾無一船不張鄙人之旗幟,外間疑敝處兵權過重,利權過大。”
在給弟曾國荃的信中提到:
“自古握兵柄而兼竊利權者,無一不凶於國而害於家,弟雖至愚,豈不知遠權避謗之道?”
4 昏庸、傲慢、貪鄙、狡詐是為官者的大忌
中國古來有“以吏為師”的傳統,官員是下屬和百姓學習效仿的楷模,官員的修養道德至關重要。昏庸使官員決斷錯誤,傲慢會喪失人心,貪鄙使官員目光短淺,狡詐使人對官員心生厭惡。因此,為官者對官場的忌諱一定要堅決杜絕。
不少居官為宦的人不得善終,有的是犯了罪,違了法,也有的稀裏糊塗就被免職罷官,究其原因,是犯了官場的大忌諱。
居官而敗具體原因多種多樣,或是與上司、同僚關係處理不當,或與時代不合拍。但曾國藩總結的高官失位四點原因卻帶有相當的普遍性:即昏庸、傲慢、貪鄙、狡詐。他在給家人的信中說:“以前把居官四敗和居家四敗寫在自己的日記中用來自警。現在怕時間長久遺忘,所以再次寫出。”
居官四敗是昏庸、傲慢、貪鄙、狡詐:“昏惰任下的人敗,傲狠妄為的人敗,貪鄙無忌的人敗,反複多詐的人敗。”居家四敗則是:“婦女奢淫之家敗,子弟驕怠之家敗,兄弟不和之家敗,侮師慢客之家敗。”曾國藩認為,走向仕途的人如果不犯這八敗,就會長久。
曾國藩認為要居官必須力戒四敗,其中以戒昏惰任下為最緊要。欲不昏惰任下,必須要有知人之明。曾國藩在1853年給吳文鎔的信中說:“您說的‘選擇賢人委以重任,聽其言而察其理’這兩句話,我過去閱曆很淺,實行起來時不免把握不準失去良才。不過,今年我在下轄的武職官員中發現了塔齊布這個人才。當時,軍營風氣不好,官兵遇事退縮,訓練漫不經心,整日無所作為,紀律渙散,發現一個像塔齊布這樣熱血澎湃、立誌殺敵的人,實在很不容易,因此我十分器重他。
除他之外,我缺乏可以信賴的心腹。有些人想要混淆黑白顛倒是非,將不同的人混為一談,依著我的胸懷對此實在難以容忍。我認為造成今天社會動亂的原因是人們混淆是非,萬事漠不關心,誌士賢人心灰意冷,偷奸耍滑的人卻得意洋洋。”
所謂有知人之明,才能做到人盡其才,隻有人盡其才,才能使事業興旺。曾國藩確實有知人之明,曾說某人可以為營官;某人可以為大帥;某人福薄,當以死難著名;某人福壽,當以功勞善終。後來皆一一驗證。如他保舉塔齊布說“將來如打仗不力,臣甘同罪”。後來,塔齊布果然功勳卓著,最終戰死沙場。曾國藩說左宗棠“才可獨當一麵”,說李鴻章“才大心細勁氣內斂”,沈葆楨“器識才略,應堪大用”,後來都有所應驗。
有知人之明,部下就有所顧忌,不敢為非作歹。曾國藩對陳國瑞問題的處理,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在曾國藩剿撚的時候,陳國瑞率軍駐紮濟寧,力量薄弱,為了增加力量,曾國藩把劉銘傳也派到濟寧,駐守濟寧城北的長溝集。陳國瑞為人暴虐,不把劉銘傳放在眼裏。但對劉銘傳軍配備著的先進的槍械羨慕不已,竟然產生了搶奪槍械的念頭。
於是,陳國瑞率兵越過長溝殺人搶槍,竟連殺數十名士兵。劉銘傳聞訊後惱怒不已,立即發兵將陳國瑞團團圍住,並將陳國瑞的親兵打死多名,將陳國瑞囚禁起來,連餓了三天,直到陳國瑞求饒為止。
事後,陳國瑞惡人先告狀,向曾圖藩控告劉銘傳,劉銘傳自然不甘示弱。於是,兩個人在曾國藩麵前打起官司。
曾國藩對於陳國瑞的蠻橫、驕縱早已不滿,對此次發生的火並事件深怨陳國瑞。於是,曾國藩召見陳國瑞,曆數其半生的功過是非,並勸其悔過自新,最後與之約法三章:
第一條,湘勇必須大為裁減,不許超過三千人,免致遊勇生變;
第二條,該軍與淮勇及英、康等軍,一年之內不準同紮一處;
第三條,該鎮官銜,宜去“欽差”字樣,各省協餉,均歸河南糧台轉發,不準另立門戶,獨樹一幟。
但陳國瑞借故並不執行。曾國藩絲毫不講情麵,連續三次彈劾陳國瑞,終使陳國瑞被撤去幫辦軍務,褫去黃馬褂。這樣,陳國瑞才不得不向曾國藩賠禮道歉,並表示願意服從曾國藩的調遣,由濟寧移駐江浦,再也不敢一意孤行了。
5 為官不能憑一己之好惡行事
“公生明,廉生威。”官員在處理政事時一定要根據客觀實際情況秉公執法。如果僅憑個人好惡來處理政事,即使有良好的願望也會事與願違。因此必須查清實際情形,做出公正決斷,於情於理於法都無懈可擊。
曾國藩一貫主張“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官者,一定要根據情理處理事情,不能以一己之好惡處理事情,這樣才能博得人們的信服。曾國藩“不禁秦淮燈舫”一事,充分說明他是遵循這一原則的。
金陵,又稱江寧、石頭城,乃六朝金粉之都。自魏晉隋唐之後,不僅是旅遊的勝地,更以其富貴繁華為天下人矚目。但幾經興衰後隻剩下秦淮河一帶的繁華了。明朝末年,馬湘蘭、李香君等色藝俱絕的名妓為秦淮河增色不少。至今讀鄭板橋的《訪畫舫》,字裏行間還依稀可見當年的繁華情景。
然而,1851年爆發了太平天國起義,清政府接連派兵攻打太平軍,秦淮河一帶受到戰爭的嚴重破壞,變得異常的蕭條淒涼。直至1864年,當年點綴太平的畫舫簫鼓才又重新出現了。
六安郡的太守塗廉訪思想比較保守,對秦淮河的畫舫尤其看不順眼,下令各縣嚴厲禁止秦淮河的畫舫燈船,並拜謁了兩江總督曾國藩,詢問他的意見。
當時,人們普遍認為曾國藩是主張嚴禁的。塗太守也認為他的做法會得到曾國藩的讚許。誰知曾國藩聽後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後不急不慢地對塗廉訪說:“聽說秦淮河燈船剛剛出現,數量並不如以前。我多年前經過此處時,隻見千萬隻畫舫來往如梭,笙歌之聲徹夜不絕,人潮如湧,熱鬧非凡啊,也是太平年代的一大盛事啊!”塗廉訪聽後大失所望,隻得怏怏而回。
幾天後,曾國藩約了幕府中的僚屬乘船共同遊覽了“十裏秦淮”,並命江寧、上元的縣令設宴款待太守塗廉訪。席間,曾國藩饒有風趣地對大家說:“三十年前,我是心想遊冶而不敢遊冶;三十年後,我是心不想遊冶而不禁別人遊冶。”
片刻,曾國藩又說:“叛亂初平,國家處在太平之時,遊船畫舫不應該再禁了。我身為兩江總督,處理事情絕不能僅憑自己的好惡,務要為金陵百姓恢複一個遊樂場所,重建一個人文薈萃的江南名城。”
曾國藩對待秦淮燈舫的態度,對大家有很大的啟發,對塗廉訪也是一個極大的教育。
後來,塗廉訪不僅撤除了禁令,還積極修複雞鳴寺、莫愁湖、勝棋樓、掃葉樓等名勝古跡,使六朝古都名副其實,使龍盤虎踞的石頭城重放光彩。
曾國藩不禁秦淮燈舫的消息傳開後,大大促進了當地的經濟繁榮。一時間,商賈雲集,戰亂破壞嚴重的地區又出現了白舫紅簾,日益繁華起來。外地的不少富有人家聞訊也都漸漸聚居於此,整個金陵出現了一派豐樂昌盛的氣象。
曾國藩雖是一封建官吏,但是有著較先進的思想,能夠從大局看問題,這是較難得的。在晚清官場日益頹敗的情況下,還是湧現出了很多思想較為先進、開明的封建官吏,如曾國藩能夠把積極樂觀的心態注入日漸腐敗的晚清官場,不以自己的好惡為標準,真正強調的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6 居官不敗的三大鐵律
封建官場是名利場,也是生死場,在官場上步步高升的屢見不鮮,身敗名裂的也大有人在。曾國藩是滿清政府的漢官,在滿清貴族為主體的晚清官場上步步高升,他居官的秘訣的確值得後人研究。
凡是做官的人,尤其身居高位的人,都希望自己有一個好的結局,但不少時候往往事與願違。曾國藩以自己居官幾十年的體驗,認為居官主要在於領會居官之道。他有三大鐵律用以防止居官之敗。
曾國藩說,身居高位有三大鐵律,一是不參與,就是自己置身事外;二是謹慎,身居高位能夠始終保持獨善其身的人太少了;三是不勝任,古人認為不勝任就像以腐朽的韁繩駕馭著烈馬,萬分危險,隨時都會墜落到深淵裏。《周易·鼎》上說:“如果鼎足折斷,鼎中的食物便傾倒出來,”比喻的就是不勝其任,這種情形是非常可怕的。
曾國藩說:官位越高,失敗的可能性越大,慘敗的結局就越多。確實是高處不勝寒!所以,居官每高升一次,就要以十倍於以前的謹慎小心來處理各種事務。好比劣馬駕車,並且繩索已經腐朽,那麼隨時都有翻車的危險。做官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曾國藩聯係實際闡發說:“國君把生殺予奪的權力授給督撫將帥,就如同東家把銀錢貨物授給店中眾位夥計。作為督撫總督,如果保舉太濫,那是對國君的名器不甚愛惜,如同夥計低價出售貨物,是不愛惜東家的貨財。”他還說:“偷人家錢財,還說成是盜,何況是借國君之名器獲取私利呢?”利用職權謀取私利,是注定要自食惡果的。如果一時一事想貪,那麼時時事事都可能想到貪。
曾國藩雖身居高位,但為了得善終,依然小心謹慎,時時不敢忘卻為官不敗的三大鐵律,這也許就是曾國藩成為內聖外王的原因吧。
7 戒除官場的三種惡習
惡習,顧名思義就是壞習慣。一旦沾染惡習,身受其害且難以悔改。官場的惡習害人不淺,有所好必有所投,一旦有人投其所好,惡習就會極度膨脹,妨害仕途的發展。
人都有一個通病,就是喜歡聽頌揚的話,而厭惡聽到自己的過錯。尤其是當了大官,前呼後擁,就更忘乎所以了。即使是英明的君主,也難免世俗的習氣。曾國藩洞悉人情世故,對此認識深刻,對乾隆時的大臣孫嘉淦尤其欽服,對孫的《三習一弊疏》十分推崇,經常督促自己和九弟曾國荃以此為戒。
在清代的諫臣中,乾隆朝的禦史孫嘉淦以直言敢諫著稱。雍正即位以後,為了防止大權旁落,不惜大肆迫害屠殺諸兄弟,大小臣工也懼於他的威勢,不敢直言進諫,但孫嘉淦卻上疏要雍正皇帝“親骨肉”,令雍正佩服他的膽量。
乾隆即位時,孫嘉淦已經憑借直諫的名聲震動朝野,當時隻要朝廷出台一項好的主張或政策,朝野就有人會問:“這是孫公的建議嗎?”乾隆即位後,對孫嘉淦的直諫精神十分欣賞,將其升為左都禦使。孫嘉淦也明白,這位新皇帝和康熙、雍正皇帝並不一樣,前兩位皇帝都是經過個人的艱巨努力才掌握朝政大權的,並經曆了不少的政治艱難險阻,深知為君不易的道理。而乾隆皇帝自幼生於深宮之中,生活舒適安逸,帝位來得順理成章,再加上時逢太平盛世,耳邊是奉承之語,本人又聰明博學,大權獨攬,極易滋長各種享樂和驕傲情緒,而這對大清帝國的前途是極為不利的。懷著這種莊嚴的責任感,1736年,孫嘉淦上了一道著名的奏疏,即《三習一弊疏》,這堪稱是清代大學士關於皇帝的道德修養方麵最著名的奏疏了。在奏疏中,孫嘉淦說:
“今夫治亂之循環,如陰陽之運行。坤陰極盛而陽生,乾陽極盛而陰始。事當極盛之際,必有陰伏之機。其機藏於至微,人不能覺。而及其既著,遂積重而不可返。此其間有三習焉,不可不慎戒也。主德清則臣心服而頌,仁政多則民身受而感。出一言而盈廷稱聖,發一令而四海謳歌。在臣民原非獻諛,然而人君之耳,則熟於此矣。耳與譽化,匪譽則逆,故始而匡拂者拒,繼而木訥者厭,久而頌揚之不工者亦絀矣。是謂耳習於所聞,則鼓諛而惡直。上愈智則下愈愚,上愈能則下愈畏。趨蹌諂脅,顧盼而皆然。免冠叩首,應聲而即是。在臣工以為盡禮,然而人君之目,則熟於此矣。目與媚化,匪媚則觸。故始而倨野者斥,繼而嚴憚者疏,久而便辟之不巧者亦忤矣。是謂目習於所見,則喜柔而惡剛。敬求天下之士,見之多而以為無奇也,則高己而卑人。慎辦天下之務,閱之久而以為無難也,則雄才而易事。質之人而不聞其所短,返之己而不見其所過。於是乎意之所欲,信以為不逾,令之所發,概期於必行矣。是謂心習於所是,則喜從而惡違。三習既成,乃生一弊。何謂一弊?喜小人而厭君子是也。”
這段話翻譯過來的大意是:國家治亂的循環,正如陰陽的運行,坤陰極盛的時候陽就開始產生,乾陽極盛的時候陰就會逐漸出現,當國家處於極盛的時候,必定有陰可以潛伏的地方,陰的潛伏是非常微妙的,人無法覺察,而當它顯著的時候,就積重難返、悔之晚矣。
因此,有三種習氣不可不予以謹慎和小心:
第一種習氣,人君喜歡聽頌揚的話。對於道德高尚的皇帝,臣僚會心服口服,不免加以頌揚。國家的仁政多了,百姓受到恩惠就會感激,於是皇上的一言一行都會得到滿朝文武和四海百姓的稱讚和謳歌。盡管臣民不是有意奉承迎合,但人君會逐漸習以為常,如果一旦習慣聽讚揚之聲,就會對實事求是的言辭感到反感,對進諫之言予以拒絕,對不說頌揚話的人十分厭煩,久而久之,對不擅長頌揚的人也就不滿意了。這就是說人君習慣於聽讚揚的話,漸漸變得喜歡阿諛的小人而厭惡正直的君子。
第二種習氣,人君喜歡一呼百應,喜歡柔順的人而厭惡剛直的人。皇上愈聰明,臣下就顯得愈愚蠢;皇上愈能幹,臣下就變得愈畏懼,滿朝的臣僚爭相獻媚,人人歌功頌德,在臣工看來這是對皇上應盡的禮節,而人君卻習慣於這一呼百應的場景。習慣於臣僚的媚態的皇帝會對不獻媚的人產生反感,由開始排斥傲慢的人到開始排斥對自己畏懼不夠的人,時間長了,會把阿諛奉承不夠的人看成對自己不恭的人,這就是所說的“喜柔而惡剛”。
第三種習氣,自以為是,喜歡順從而厭煩拂逆。人君訪求天下的賢才,見的賢才多了也就以為平常,於是自視很高,而將人才看得很低;人君經常處理天下的事務,時間長了也就以為自己雄才大略,凡事都認為不難區處,和別人交談,聽不到不同的意見,也發現不了存在的問題,於是認為自己是正確無誤的,這就是說人君逐漸習慣自以為是。這三種習慣形成之後,就會產生一種弊端——喜小人而惡君子。
早在曾國藩在京師學習時,常常臨摹孫嘉淦的《三習一弊疏》。盡管孫嘉淦的奏疏有數千言,曾國藩卻能夠一字不漏地背誦下來。同治初年,曾國藩統領東南四省的大權,他的湘軍將領們也一個個飛黃騰達、身居高位。這時,他要求部下也誦習孫嘉淦的《三習一弊疏》,並引以為戒,驅除自身的三種不良的習氣。他專門為在前線打仗的九弟曾國荃抄錄這一諫言,並說:“官員實屬不易,一方麵,經過自己多年的不懈努力,才從下層走上升發之途,多年的誌向似乎可以得到舒展,這固然是好事,但也潛伏著危機。但人臣一至中位,就開始自以為是,認為限製自己、約束自己的東西減少了,而開始限製別人、約束別人。這是最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