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燈火(1 / 3)

chapter 3 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燈火

1

西安,我愛西安。

最初的愛,是愛屋及烏的愛,是抽象的愛。

我人生中看的第一本“黃色”小說,賈平凹的《廢都》,書中所寫的西京,便是西安。當時我是一個純情少年,書裏麵對唐宛兒、柳月、阿燦之流的露骨描寫,直接影響了我長大後的擇偶觀。

賈老師首創的□□□□□□□□□(此處作者刪去三千字),極大地豐富了我的藝術想象力,直接培養了我善於思考的性格。

後來,我的女友伊莎貝(很快將變成前女友伊莎貝),是西安人。她心血來潮時,會教我講幾句西安話,諸如:沒麻噠,不招識,畢失咧。這種現在的方言,唐宋時期的官話,不僅不難聽,還很有趣。

去年國慶,我陪伊莎貝回了一次西安,並小住了一個星期。她帶我逛遍了西安,光是城牆就走了好幾圈。

有了親身的遊曆之後,我便具體而微地,愛上了這座城池。

2

如今,我背著孤獨的行囊,一個人站在城樓上,旁邊沒有了女友的軟語,腳下似乎響起轔轔的唐宋車馬聲。

故地重遊,物是人非,我不禁有些感慨。

興趣索然地走下城樓後,我入住鼓樓廣場附近的一家酒店。一個冷水澡,洗去了旅途所有的塵埃與勞累。我換上一身幹淨衣服,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走出酒店,首要目標,當然是去祭五髒廟,於是我徑直走上了回民街。

我順著盤滿青石的路麵,一直走到鼎鼎大名的紅紅炒米門前。探頭一看,雖然還沒到飯點,裏麵已是人頭濟濟。不過,我並不是要去吃酸菜炒飯。因為我雖是一個正宗的南蠻子,卻南人北相地喜歡麵食,不喜米飯。

我轉身走進街對麵的燒烤店,這裏的格局頗像童年時老家縣城,賣早餐的糧食所。我要了二十串牛肚,五串牛筋,五串羊肉,就著芝麻醬,開始大快朵頤。

西安的燒烤,大都是吃完後按照竹簽或鐵簽來算賬的。這裏的消費,比之珠三角地區,要便宜得多,羊肉串五毛,牛筋三毛,牛肚兩毛或兩毛五。

剛想要點幾瓶啤酒,心裏卻閃過一絲陰影,老衲的身影在我眼前浮現。

算了,老板,要兩瓶冰峰吧。

3

酒足飯飽後,我捧著沉甸甸的肚子,開始踏著街麵的石磚,在回民街上信馬由韁地亂逛。

上次來時是秋天,街上有許多賣火晶柿子餅的。這裏所說的柿子餅,可不是廣東那種曬成餅狀的柿子幹,而是(我猜是)用摻了柿子肉的麵粉煎成的,熱乎乎,軟綿綿,吃起來味道美得很。

可能因為季節的關係吧,街上尋不到火晶柿子餅的蹤跡。不過想想算了,反正我現在肚子撐得難受,純粹是嘴饞而已。

我繼續在回民街瞎逛,看街上的人賣牛皮做的皮影,看賣農民畫的跟賣老繡件的人,滿嘴英語,把老外誑得一愣一愣的。表情最耐看的,則是古玩店裏的老板,他們往往神秘兮兮地掏出報紙包裹的銅器,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這是秦始皇陵附近的農民,挖地時發現的古物,諸如此類,牛皮哄哄的。其實,這些東西都是近年新鮮製造,出自於河南的巧手匠人。

走著走著,就到了街的拐彎處,這裏有一個牌坊,牌坊的左手邊,二樓是一個中醫診所。我走上木樓梯,請大夫幫我做一個推拿。這是真正意義上的中醫推拿,而不是珠三角的所謂按摩。

大夫穿著白大褂,力道適中,點穴到位,一番揉捏下來,旅途的疲憊,全部被推走,拿掉,身體仿佛輕盈了十斤。

4

帶著這種身體的愉悅,我走回酒店。推拿後那種懶懶的愜意,讓我衣服鞋子都懶得脫,直接往後摔在客房的大床上。

閉目養神一會之後,我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意識在一點點向上飄,心卻一寸寸往下沉。

夜深人靜的時候,人的情緒會跟白天時大相徑庭。此時我獨自一人,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再也無法像白天那樣裝作若無其事,用種種瑣事來分散注意力了。

我的心裏,來來回回都盤旋著一句話:我是個逃犯。

這意味著,我要麼像沒有腳的飛鳥一樣,四處遊蕩,要麼心安理得地待在監獄裏。顯然,現在的我,沒有選擇後者的勇氣。

這樣思來想去,胃裏慢慢有了一種焦慮感。這種感覺,就像你剛吃飽飯時,用力挺胸收腹,緊憋著肚子的不適感。最初是對現實狀況的焦慮,後來,轉化為對焦慮本身的焦慮……

這樣躺了不知多久,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5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窗簾縫隙闖入一縷陽光,將我從酣睡中喚醒。我打個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摸出枕頭後麵的手表一看,不得了!九點半!

我從床上鯉魚打挺彈起身來衝到浴室,漱口、胡亂抹了把臉,又衝出來從旅行袋裏翻出一件棕色襯衣穿在身上整理領口打上領帶,左手拿著手機一邊推開門往外走一邊把手表戴在腕上。

門外是鋪著地毯的走廊,踏上地毯的這一刻,我萬分迷惘,我這是在哪裏呢?

苦苦思索一分鍾後,我恍然大悟,原來我是在出差呀,不用去公司打卡啦。又一分鍾後,我再次恍然大悟,原來,我也不是在出差,原來,我卷了公司一筆巨款,此間正在潛逃途中。

於是我走回到房間,拉開窗簾,坐在床沿。我一邊撓頭,一邊在陽光中思索一個問題:作為一個敬業的逃犯,又應該有怎樣的作息時間?

6

醒來之後就再睡不下去了,我索性收拾好東西,把房間退掉。走出酒店,我打了輛出租車,來到市郊的臨潼區。

到了臨潼之後,我先是四處亂轉,看哪裏有合適的房子出租。最後我相中了一片農民房,這裏都是當地農民建來出租的。根據我的經驗,這種城鄉結合部,龍蛇混雜,流動量大,什麼人都有,誰也不會特別注意你,所以是我這種逃犯藏身的好場所。

找到了一間兩居室的,三樓,帶陽台,雖然通風采光都不好,但是還算幹淨,遂即定了下來,把押金交給房東老太太,當天入住。

跟房東拿了鑰匙之後,我關上房門,環顧四周,觀察這個地方,三個月內,我都將在此閉關修煉。

我清醒地認識到,逃竄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我充分意識到,要做一個成功的逃犯,就必須想方設法,降低被捕的風險係數。

在我的計劃中,我將用三個月的時間,來改頭換麵,重新做人。

7

我把行李放在房間裏,隨便打掃了一下衛生,然後去海星超市,買了些床單、被套、拖鞋等家居用品。接著我又一口氣訂購了跑步機、啞鈴、健身椅,等等,讓店員第二天給我送貨上門。走出超市,我再去了南大街的新華書店,買回許多小說,準備在鍛煉的間隙裏讀。

沒錯,這就是我逃亡計劃中,改頭換麵的方式:地獄式減肥。

選擇減肥而不是整容,是出於兩個考慮。首先,去醫院做手術會留下記錄,而且耗時又久;其次,這是更為重要的一點:我對寒光閃閃的手術刀,有著與生俱來的恐懼。

這一點上,男人往往不如女人。去年,伊莎貝偷偷去醫院割了雙眼皮。我通過自己觀察發現後,一開始她死不承認,後來又改口說,割雙眼皮根本不算手術。

所以說,作為男人,有時候不得不佩服女人們的勇氣。

8

晚飯隨便在街上吃了碗涼皮,便走回了出租屋,打掃衛生,鋪床,早早上床睡覺。

第二天陽光很好,早餐過後,我在出租屋裏等超市的人來送貨,久等不來,於是無所事事地抄起一本小說,在陽光下讀了起來。

不多時傳來了敲門聲,我放下手中的書,前去開門。

門外卻不是送貨員,而是一個肉彈型的女子。她身材不高,皮膚一般,唯一的亮點就是胸前把衣服繃得緊緊的兩團。她非常了解自身的優勢,因而穿了一件V領的衣服,露出汗津津的一對半球。

肉彈開口說,大哥,打攪你了,我來找我的貓。

我莫名其妙,貓?

肉彈大點其頭,肯定地說,我的貓就在你陽台那兒,不信你帶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半信半疑,不過還是放她進門了。隻聽過人肉炸彈,沒聽說過人肉劫匪,料想她不是入室搶劫的。

帶她走到陽台,打開陽台門,陽台上果然有一隻濕漉漉的白貓,耷拉著耳朵垂頭喪氣的,此時見了女人,“喵嗚喵嗚”地哀喚,像是抗議,又像是求饒。

肉彈不顧那貓全身是水,一把抱了起來,放在胸口,幾乎要把貓頭整個埋進胸前的溝裏。她愛惜地撫摸著貓的額頭,安慰它,桃花乖。

那貓舔了一下爪子,又舔一下她胸前露出來的肉球,看得我心裏發癢。

9

我問,怎麼回事呢?你要把貓煮了?

肉彈繼續摸貓,頭也不抬道,瞧大哥說的,我疼它還來不及呢。我是看今天太陽大,想給貓洗個澡。誰知道桃花怕水怕得要死,一下沒捉住它,就跳上浴室窗口,然後跳到你陽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