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給你講個過去的故事(1 / 3)

chapter 5 給你講個過去的故事

1

故事發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時候的我跟你一樣年輕,居住在滇西靠近緬甸的小地方,盈江。對於賭石界來說,這個邊陲小城是一個聖地。

在賭石這個行業內,有一句話人人皆知,叫神仙難斷寸玉。

擺在你麵前的這塊石頭,裏麵到底有沒有玉,有多少玉,有什麼樣的玉,你隻能去看,去摸,去猜。但是,無論你在這行打滾了多少年,積累了多少經驗,你永遠不可能做到百發百中。

你可能非常善於觀察,眼光獨到,更重要的是你的勢好,於是賭什麼漲什麼,幾年下來,你積累了豐厚的身家,因此自信滿滿,以為掌握了玉石的天道。

但是,事情突然發生了逆轉,你失去了賭石的勢,也就是平常所說的運氣。你看好一塊白蠟殼,以為裏麵是最好的翡翠,花一個巨大的價錢買下來後,解開來一看,裏麵卻隻有石頭,唯一的綠,就是表麵上露出來的指甲大那麼一塊。接下來,就像佛陀跟你開玩笑一樣,你賭什麼垮什麼,最後,傾家蕩產了。

而能夠把這樣的大石頭,擦出指甲蓋大小的一片綠來,讓人直以為裏麵都是好玉的人,就是擦石人。

故事開始的時候,我是盈江縣城,一個小有名氣的擦石人。

2

擦石這一行,比直接賭石的買賣雙方,風險要小得多。別人托你擦石,擦開眼了,給你多少傭金,擦瞎了,也不會要你賠償。當然了,如果你總是把石頭擦瞎,就沒人來找你擦了,在這行你就混不下去,不用別人趕,你也隻好灰溜溜地滾蛋。

擦石不需要賭石那麼高的膽識,但是卻要比賭石人更有經驗,更具慧眼。

比如說,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露出來指甲蓋那麼大塊的綠。你以為指甲蓋下麵還有玉,就用砂輪去打磨,想讓更多的綠顯現出來,結果偏偏這塊石頭,就隻有指甲蓋那麼大、那麼薄的一點綠,一擦就沒了,那麼這塊石頭就給你擦瞎了,就一文不值了。

總之,作為一個擦石人,就是要把有綠的石頭,擦出更多的綠,把沒綠的石頭,擦成看起來有綠的樣子。

無疑,這一切需要經驗,大量的經驗。而經驗,是從砂輪、刮刀這些工具長期的接觸中,培養出來的。說到這裏,老者攤開手掌,展示他手中的老繭,二十多年過去,仍有明顯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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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作為一個成功的擦石人,光有經驗是遠遠不夠的,更為重要的是靈感。

聞言我差點笑出聲來,幸好老者並無不滿,反而認真地重複道:是的,就是靈感。我有這種感覺,擦石,其實就是一項藝術創作。

每次當我將一塊灰不溜秋的石頭,打造成一塊寶貝,一塊讓人一看便移不開眼睛的寶貝,我就會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每次,當我把石頭拿在手裏,當成藝術品仔細端詳時,那種喜悅,跟雕塑家看著他的成名作的感覺,不遑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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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活計做得不錯,漸漸打響了名堂,托我擦石的人越來越多。一些人開始稱我為金刮刀,後來更多不知所以的人,以為我就姓金,於是叫我金哥、金弟,我的真姓名反而無人提起。

擦石這一行,也有分淡季旺季。這是因為,滇西地區,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是漫長的雨季。隻有每年的農曆新年,至四月傣族潑水節期間,天氣晴朗,這便是開礦和賭石的黃金季節,也是我擦石業務最為繁忙的時期。

我清楚記得,那是八十年代中期,農曆新年剛過去不久,正月初六。傍晚我正要關門時,一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登門造訪,此人是個生麵孔,應該剛到盈江不久。說到這裏,老人盯住我的臉,過了分來鍾才回過神,繼續道:他跟你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早上見到你時,我才會那麼失態。

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實在好笑,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已經是一個糟老頭,他又怎麼可能永葆青春。

老板端上一杯茶,老者喝了一口,繼續道: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白老弟,那天,他托我擦一塊價值連城的黃沙皮。

5

這個年輕人,大剌剌地在我作坊的竹凳上坐下,自我介紹說他姓白。然後,他從貼身的衣袋內,掏出一塊黃沙皮,遞給我。

那個石頭,大小如此杯,老人舉起手中的一次性杯子,外表是普通石頭的黃色。外行人乍一看,會以為是隨便哪條河裏撿起來的鵝卵石。

憑著職業的敏感,甫一接過石頭,我便發現其背後臥著一條蟒。所謂蟒,就是石頭上顯露出來的玉脈,暗示著這塊石頭裏麵有不少綠,是身價的證明。

我試探道,白老板,這塊石頭是大馬坎的吧?

見我麵帶不解狀,老者解釋道:就如同穿衣講究名牌,玉石也講究其出身場口。每個場口出產的石頭,都有些固定的特征。一塊出產於名牌場口的玉石,往往會引起更多的注意,賣出更高的價格。

大馬坎場區,位於緬甸烏魯江下遊,場區內麵又分了很多場口,最出名的有大馬坎場口、雀丙場口、黃巴場口,等等。大馬坎場區內,主要出產黃沙皮跟黃紅沙皮,質量良莠不齊。

這白老板倒大咧咧地答道,你可看走眼咯,這是老場區,大穀地場口的石頭。他指著石頭上的那條蟒對我說,你仔細看看,看看嘛,大馬坎的石頭,哪有這麼好的綠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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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端詳手中的石頭,一盞茶功夫過去,我終於打定主意,對白老板說,對不起,這單生意我不能接。

白老板哈哈一笑,真沒見過誰有錢不賺的,這又是為何?

我正色道,白老板您這塊石頭,已經不用再擦了。光是憑這條蟒,賣個八萬沒有問題。再擦下去,未必就能賣得高些,萬一擦瞎了,壞我的名聲事小,您這八萬可就沒了。

當時的八萬塊,是一個嚇人的數字。這麼說你就明白了,那是八十年代的中期,普通工人工資三十元左右,一名大學教授的月工資大概是二百二十元。八萬塊,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三百多年的工資。

我勸他,白老板,您還是好好想想吧。擦與不擦,都在您一句話。

白老板當即道,人隻說金大哥手藝好,今天一見,人品更是值得敬佩。就憑您這份誠心,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

白老板拿過我手中的石頭,我以為他將要起身離去了,誰知道,他把石頭在衣襟上一擦,又伸到我麵前,麵目嚴肅:

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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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足足兩天時間,看了又看,最後才下的刀,把白老板的這塊石頭,擦出兩個銅錢孔大小的綠塊。再加上原來的那條蟒,這塊黃沙皮,幾天後便以十五萬的高價,被一名西安商人買下。

然而,當西安人滿懷期待地當場把它解開之後,一看之下,大失所望。裏麵的玉隻有薄薄一層,最多隻能賣個幾千元。這時白老板又出乎意料的,表示願意花兩萬塊買回這兩塊石頭,留個紀念,也交個朋友。這一舉動,博得了在場許多人的好感。

打這以後,白老板便把上手的石頭,都拿到我這邊來擦。漸漸地我們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他稱呼我為金大哥,我則叫他白老弟。

初戰告捷,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無論買還是賣,白老弟賭石的勢頭一直很旺。每次賭石,他臨大事有靜氣,觀察細致,出手大膽,好像他就是為了賭徒這個身份才出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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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盈江縣城裏,大家都知道了這號人物。那個買了黃沙皮的西安跛子,還給白老弟起了個外號,叫戰神白起。跛子說,白起是秦國大將,戰無不克,殺敵無數。

看著白老弟的運勢如日中天,連生性謹慎的我,都有些心動,想要拿出幾年來擦石的積蓄,作為股份,參與白老弟的賭石事業。在一次晚宴上,我假裝不經意地說出了這個打算。這本來是不合規矩的,因為一般來說,擦石人不參與賭石,以防有不公平的現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