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蘇拂柳身上的傷沒好,靈兒整日不離身照顧她,她倒也是樂的安分,隻因心中鬱火不清,折磨的她常常睡不好覺,加上臉上的傷口正是愈合長肉之時,時常酣睡一陣後便醒了過來,如此整日家也沒什麼精神頭。
間或有神思清明時,她便捧一杯茶躺在搖椅上,將前事細細想來。
陸夜此番既然對自己下了殺機,前頭戲台子的事實在不像他行事的風格,這麼說來那件事情該另有人所為。隻可惜自她醒後,靈兒便說曾經為兩名工匠看醫的大夫突發暴病死了,而劉四家新近出入的幾個人也是身家清白,並無疑點。
此事之前毫無征兆,事後又辦的這樣幹淨利落,看來這個人是個棘手的。
因她臉上的傷口不能經風,幾日不見外頭日光,靈兒正叫人在窗戶上糊青蔥明紗,這紗細薄,透光極好又能擋住風。
忽見冬竹滿臉焦急進來,利索地關了房門,到蘇拂柳身邊回道:“小姐,陳氏出事了。”
“沐少蓮幹的?”蘇拂柳幾乎不用想便知道,爺爺壽宴那日陳氏當著那麼多人麵給沐少蓮難堪,以她睚眥必報的性子,怎會容忍?
“小姐竟能未卜先知?”冬竹訝然,片刻後又道:“奴婢所知也有限,隻聽才剛蘇爺爺說,陳家當家的來找老爺子,似乎為資金周轉問題。”
“是了,沐少蓮在沐府領的是賬房管事,而陳氏做的水上生意,必定要靠著沐府的船隻碼頭,這需要支付的龐大費用,按照慣例,陳家向來都是先出水產,待貨物全部出手後再付船費。如今沐少蓮這一為難,他們一時間自然拿不出那麼多資金。”
蘇拂柳侃侃而談,時不時垂首淺酌一口清茶,看著明紗後那片朦朧驕陽,嘴角微勾,“冬竹,你去告訴爺爺,陳老板需要多少銀子,就給他多少銀子。”
冬竹應聲而去,靈兒囑咐人收拾殘局,進屋來給蘇拂柳續茶,歎道:“那陳老板倒是個極忠厚的,偏生娶了陳太太這不上台麵的。”
“陳老板還是小小魚販時陳氏便跟著他風裏來雨裏去,隻是這富貴鄉也是蝕骨窟,她貧時受到的那些淩辱在她心中留了陰影,如今便反射出來了。”蘇拂柳淡淡說著,大抵老天爺都是公平的,予你富貴榮華,取你君子品性,便是有那麼一兩個德行上乘又生在富貴人家的,命中也注定多舛。
她將茶盅蓋上,擱在桌上,雙手操入絳紫回文袖口,聲音中帶著柔柔笑意,“沐少蓮煞費苦心要給陳太太顏色看,這次隻怕要她失望了。”
沐少蓮前世如何對待蘇府,如何對待老太太的,這一世她蘇拂柳會一一與她清算的。
二人正閑閑說話,冬竹自外頭進來,說是沐府大小姐來看望小姐。
蘇拂柳心中暗笑,但真是背後不能說人,沐少蓮此番前來,恐怕是得知陳老板來找老爺子,特意來探聽消息的吧。
她略想了想,便將鬆鬆係著的頭發散了下來,褪掉身上紫色寬袖外套,懶懶歪在榻椅上。
隻看她這幅樣子,靈兒心領神會地將窗戶掩上,又將一眾丫頭都喚來,隻叫他們垂首在廊下站著,方才去請了沐少蓮進來。
沐少蓮一進柳園,見一眾丫頭垂頭喪氣地杵在廊下,滿院子鴉雀無聲靜的可怕,進了屋後,又見蘇拂柳臉上裹著紗布,神情竟是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心下大驚大惑。
蘇拂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兀自歎去,“蓮姐,你來了!”
靈兒背過頭去抹眼淚,期期艾艾道:“大夫說,小姐臉上的傷即便是好了也會留下傷痕,隻怕消不掉了。小姐今後可還怎麼見人呢,就算姑爺用此為借口要休妻,旁人也說不出什麼閑話來。”
她字字帶淚句句真情,聽得蘇拂柳不覺淌下淚來。
“小姐,大夫說你的傷口沾水會惡化的。”靈兒忙撲上前去,扯出娟子替她擦眼淚,主仆二人在背著沐少蓮的相視一笑。
那沐少蓮眼見蘇拂柳從前那樣一個厲害的人,如今一朝毀了容,竟似將她身上所有的刺都拔了去,半點氣勢也無。一時間心上添喜,麵上卻是一副擔憂的神情,說了好些安慰的話,也不打聽陳老板的事,便辭了去。
回了府後,又將蘇拂柳臉上傷的如何,情緒如何說與沐少卿知道,表麵上要他去看蘇拂柳,實則隻是叫他對那個女人徹底死了心思。
沐少卿倚在一片花樹下,不覺癡癡想起那日,女子身處火海喚的那一聲,不似從前的曲意討好,也沒有平素的趾高氣揚,就似流水一般緩緩蕩在心頭,竟叫他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