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傳承的錚錚鐵骨,烈烈心性,怎麼可能被區區風雨磨去。
她一直這樣堅信著,那兩個被她所憎恨著的人,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死去,她前世用自己抵了所欠下的債,今生該他們來還了。
靈兒隻當她是痛的糊塗了,還要說什麼,被冬竹拉了拉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說。靜靜等了片刻,見蘇拂柳沒有話吩咐,便退了出去。
冬竹先道:“如今看來,也隻有……”
她話還未說完,那廂有人將遠門敲的乒乓作響,琥珀在外頭猴急叫道:“姐姐們快開門,有天大的喜事!”
靈兒眉頭一蹙,冒雪上前開門,兜頭就罵:“再嚷就把你埋雪裏頭,給我家老爺夫人陪葬!”
琥珀急吼吼說道:“不葬了,不葬了……”他一張臉通紅,有被風吹的緣故,也有跑的太急的緣故,一時間話都說不上來。
靈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要關門。
琥珀一把將門按住,狠狠地喘了兩口氣,這才說道:“蘇老爺和夫人都沒死,已經回來了!”
靈兒驚得說不出話來,卻聽身後傳來重聲,回頭一看,卻是蘇拂柳暈倒在門邊,驚得趕緊同冬竹將她扶進去,叫人去請上院的劉婆婆來。
那劉婆婆未來,倒是柳眉先領著沐雪來看她。
隻因這蘇留毅自小是熟悉水性的,那日暴風毀了大船,他帶著沐雪在海中漂泊,終究是順流到了一處孤山,二人雖都受了傷,到底性命無憂。隻等了幾近半月,才有沐府船隻從附近過,二人設法燒毀孤山,才引來救援。
沐雪到底是個女人,如今死裏逃生一回,想起從前自己對女兒的疏忽,竟十分愧疚來。因此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彌補她。
一回來,卻聽江南到處流傳的風言風語,緊趕著來看她。卻見蘇拂柳一張臉燒得通紅,臉上的灼痕猙獰恐怖,將生生的一張花容月貌毀了。
隻心中暗暗生愧,行到一旁抹眼淚。
柳眉一旁遞了手帕給她,一旁勸道:“拂柳身子素來康健,吃了藥就好了。”又說:“初聞你二人的事,連老爺子都放棄了,隻有她還堅持你二人沒死。”
正說著,劉婆婆趕來,看過病症開了藥,囑咐靈兒如何服用。打眼瞧見了雍容的沐雪,上前見了禮,多了一句嘴:“少奶奶這個病在身體裏積了很久,強壓著沒有發作,如今陡然一放鬆下來,數病齊發,看著來勢洶洶,實則不打緊的,調養些日子便是了。”
沐雪謝過了,一抬眼見沐少卿就立在廊下,兩兩相看無聲,隻又將擔憂的視線落到蘇拂柳的身上去。
劉婆婆辭了出去,沐少卿入內,見了禮,說道:“母親想來也累了,這裏就交給我吧。”
沐雪自知對蘇拂柳的虧欠,她未必想看到自己,加上自己夫婦二人消失這許久,如今蘇府隻怕亂做一團,也該回去幫著料理,便辭了去。
時到半夜,雪忽然下的大了,壓得庭中枯枝啪啦作響,寒風攜眷著拍打在窗柩上,就像有野獸呼嘯而過。
蘇拂柳睡得不安穩,幾次低低囈語些什麼,不等沐少卿湊近去聽,便又沒音了。隻是額上不斷出冷汗,靈兒與冬竹在一旁不曾休息,換了三盆熱水了。
見二人也累的筋疲力盡,沐少卿接過靈兒手中的帕子,叫她二人先去休息,等下來換他。
靈兒與冬竹實在累極,又想著二人都累壞了不好,便商量著一人睡一會兒。先是靈兒趴在案上歇去,冬竹在一旁站著,竟也歪倒下去,混混睡了過去。
看著床上睡得並不安穩的人,沐少卿腦海中閃現劉婆婆的話,將手中的帕子輕輕放在蘇拂柳額頭上,眉眼溫柔,就連聲音也分外溫和,“何必這麼要強呢?”
他話音還在舌尖蘊繞,卻見蘇拂柳緩緩睜了眼,雙眼迷離地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的牽起唇角莞爾一笑,意識不清地咕噥著:“爹,你沒死就好!”
這大抵是沐少卿見過的,蘇拂柳最溫柔最脆弱的時候。他心中一動,伸手輕輕撫了撫蘇拂柳的頭,低聲安慰道:“我沒事,你要快些好起來。”
這極低的一句,卻似春風劃開冰凍了一個隆冬的積雪,柔進江南如畫的煙雨中,分外好聽。
朦朧中,蘇拂柳心滿意足地合上了眼,彎彎唇瓣,眼角眉梢都是淺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