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立即明白過來,這丫頭擺明了是在詐自己,隻怕是因自己待輕音的態度轉變,而與沐少卿之間的相處也和氣起來,十分不解,因此要她來探探虛實。
想到這裏,她撫了撫臉上的玉片,仿佛能感受到裏頭的血絲在靜靜的流淌,“我讓你監視她,是以防她做出什麼讓沐家受損的事,到時候老太太又有氣生。至於她和沐少卿之間究竟如何,與我何幹?終究我恨的事沐少卿,即便要毀他,也是該我自己動手,輪不到她一個低賤女子。”
她這話說的平淡,卻教巧兒心中十分喜,就怕她同沐少卿重歸於好,蘇沐兩府便無空隙可鑽。
畢恭畢敬地應了話,巧兒回到西園,因沐少卿也在,便隻在外頭伺候。直到她走了方才進去,將蘇拂柳才剛的話一字不差地說來,笑道:“想來是繡娘多慮了,蘇拂柳從前和姑爺鬧得那樣厲害,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好了。”
輕音卻仍是十分不安,如今蘇拂柳行事愈發琢磨不透了。“你注意些她那邊的事,這個女人不簡單。”
巧兒自覺多此一舉,她伺候蘇拂柳多年,還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仗著蘇家的勢罷了,若不是生在蘇府,隻怕早就被人亂棍打死了,哪能有今日呢?
雖如此想,她卻沒說出來,隻怕惹了輕音傷身,隻應了聲是。
翌日,蘇拂柳將地契的事告訴靈兒,要她有意無意透給巧兒知道,又叫人十分隆重地送了禮到宋家,說是恭賀她媳婦有孕的。
如此吩咐一番,吃過飯,收拾著往賬房去。迎著年下,各家掌櫃都送來了年終的賬本,需要她一一核對了好入庫。
才剛出門,沐顯卻帶著沐雪來了,“少奶奶,蘇夫人來了。”
她本能地蹙了蹙眉,冷著聲音問:“你來做什麼?”
沐顯告辭下去,沐雪這才迎上來兩步,笑道:“昨兒看你廚藝不甚好,為娘來教教你。”
蘇拂柳原本淡漠的一張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的躍上一絲笑意,卻是嘲諷的冷笑。她不眨眼地盯著眼前這個滿臉討好笑容的女人看了半晌,“你隨我來。”
語畢,轉身往小廚房去,將裏頭幾個老媽子都打發下去,隻留了冬竹在身邊。
沐雪以為她應了,滿心的歡喜,卻見蘇拂柳褪下大氈子,係上圍裙,拾起案上的刀,利索地將上頭的冬筍切成細絲,又撈起一塊解凍的精瘦肉,一並切成絲。
又準備好薑蒜等佐料,隻等冬竹燒火,菜下鍋幾下翻炒裝盤,一時菜香四溢,色澤鮮亮,竟與昨日她做出的那一桌幾慘不忍睹的菜肴差距千裏。
她將那盤竹筍肉絲端到沐雪麵前,遞給她一雙筷子,“你嚐嚐。”
沐雪不知她這是什麼意思,依言嚐了一口,竟覺十分可口,若非親眼所見,她怎麼也不會相信這盤菜出自蘇拂柳之手。
“蘇夫人請放心,爺爺雖上了年紀,教導我卻十分用心,琴棋書畫詩酒花茶,都有涉獵,縱然我並不忠於此道,出去也不會給爺爺丟臉。”她還在驚訝,蘇拂柳褪下圍裙,係上紅狐大氈,漫聲說道:“至於昨日讓夫人和尊夫看了笑話,不過是拂柳與爺爺之間的小打小鬧,不必放在心上。”
她要表達的意思非常明確,沒有她沐雪和蘇留毅,蘇拂柳照樣活得很好。
那漫不經心的話,一字字落在沐雪耳中,終於令這個久經商場的女子崩潰淚流,上前一步死死抓住蘇拂柳的袖口,顫聲問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肯原諒我?”
蘇拂柳一點點將袖口上的手拿開,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身體裏流的是蘇家的血,本該是我欠了你們。隻是這筆賬前世我已還清,蘇夫人,你我之間早已兩不相欠,不必內疚。”
她說的是真話,沐雪聽來,卻隻是她心中有恨不肯原諒自己,隻道:“為娘已知錯,同你爹爹說了,今後我再不出去,隻留在家中,彌補這些年虧欠你的。”
她彎下腰,哀求道:“拂柳,是為娘錯了!”
她這一聲彌補,一聲道歉,是前世的蘇拂柳望眼欲穿的期盼。可如今在她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淡漠,和著隆冬的寒風,輕飄飄地看著眼前這個泣不成聲的女子。
良久,她眼中浮現出一絲憐憫。眼前這個女子,也曾風華絕代驚豔了商道,就如前世的自己張揚在陸夜的甜言蜜語中,一朝回首,卻發現自己拚命追逐的,卻不是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