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看看馬車，再看看行在薄霧小道上的小姐，哭喪著一張臉跟上去，“小姐，咱們這樣要走到什麼時候？”
後頭響起馬蹄‘噠噠噠’的聲音，悠悠地混合在滿大街的嬉笑聲、爆竹聲中。蘇拂柳眯了眯眼看著被頑童雜物擋住的街道，“相信我，走路比坐馬車要快。”
至日頭高高掛起，蘇拂柳與靈兒額上都掛上了薄薄的一層汗，終於見了蘇府的府燈在一片紅色映襯下高高懸掛，大大地舒出一口氣來。
而此時沐府的馬車，仍舊無蹤。
二人入府去，有昔日熟悉的丫頭小子們齊齊上來百年，哄笑著要壓歲錢。
隻因一切物甚都放在馬車上，靈兒渾身也就幾兩銀子，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被他們圍在中間，抽身不得。
蘇拂柳卻一臉輕鬆愜意，遙遙地朝她揮了揮手，抽身往老爺子的院子裏去。
遠遠地，聽到老爺子大笑的聲音，她挑了挑眉，心下暗暗納悶，除了自己，何曾有人能逗的老爺子如此開懷。
又聽得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將軍！”棋子落下的鏗鏘有力，“老爺子，您輸了，依照約定我可以留在蘇府做工了。”
她立在門邊往裏頭一瞧，隻見一個七八歲的紫衣孩童正與老爺子對弈，滿臉倔強的認真，眼神十分不屈。對麵的老頑童卻蹲在椅子上，嚷著不算，要重來一局。
那小孩眼中的得意，慢慢擴散成無奈，最後鼓了鼓臉頰，不甘不願地撿拾了棋子，“您這樣耍賴，實在……”
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撓了撓頭，又將棋子擺好，才道：“實在有失君子之德。”
那邊耍賴的蘇老爺子卻十分的委屈，“那老頭子人老眼花，你是不是要讓著點？”
那孩童想了半晌，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一抬眼看了看老人滿臉的委屈，到底是噎下去了。隻道：“最後一局，可不許再耍賴了！”
蘇拂柳門外看的忘神，聽得身後腳步聲傳來，轉眼望去，見是蘇乾，低低地含笑喚了一聲：“蘇爺爺！”
蘇乾探首往裏頭瞧了瞧，往外退出去一點，也低聲問道：“小姐可是想到小時候，老爺子教你下棋的情景？”
蘇拂柳點點頭，一絲爽快的笑意浮上眉梢，“這麼多年了，爺爺還是如此頑皮，一點都沒變。”又問：“那孩子是昨天拿我荷包來府上的嗎？”
蘇乾應是，說道：“是個機靈的，原本見他拿著小姐的荷包，打算給他些銀子的。他卻堅決不要，說想要留在蘇府做工，尋求一個安身之所。”
蘇拂柳暗道果真聰明，他一個七八歲的小孩，無依無靠，銀子放在身上不安全不說，總有用完的一日。而能到蘇府做工，一日三餐溫飽不說，又有個安身立命之所，可比那區區銀子來的有用。
她忍不住多瞧了那個孩童兩眼，又問：“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蘇乾搖頭，“是個孤兒，被老乞丐養大的，旁人都叫他小家花子。”
蘇拂柳想了想，輕聲呢喃道：“春回大地萬物複蘇，一切生機勃勃，就叫他蘇回琴吧。”
“回琴？”蘇乾吟了兩遍，忽然醒悟過來，大小姐閨名中帶了晴字，而六殿下亦喚作陸子琴，“小姐是想借此，彌補老爺子失去大小姐和六殿下的遺憾嗎？”
蘇拂柳仰頭看了看天際，層層疊疊的碎雲幻化出女子婉約的模樣，淺淺地笑道：“蘇爺爺，我能明白姑姑做的選擇，其實有時候挺羨慕她的。”
羨慕她愛的灑脫，愛的超然，也愛的心甘情願。她不欠瀟家什麼，卻能為了那個早有妻室的人付出自己，明知自己的付出無人回報，明知前路是刀山火海，仍舊至死也無怨無悔。
蘇乾悠悠地歎了口氣，陳年舊事他親身經曆，隻歎他家小姐巾幗之舉，卻也親眼看著老爺子那一夜如何悲痛欲絕。“大小姐這一生風華冠蓋，注定薄命。“
二人說著話，那廂棋局下了一半，老爺子忽然見了門邊的影子，問道：“既然回來了，還不進來麼？”
蘇拂柳收拾了心情，轉身入內，淺淺笑道：“隻看到有人耍賴，實在無顏出來。”
老爺子不滿地白了她一眼，那孩童見了她來，從榻椅上下來，朝她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脆聲說道：“多謝大小姐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