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少卿不是第一次見這樣的蘇拂柳,褪去刁鑽任性的性子,用溫柔裝點女兒家的柔腸。這才是江南兒女該有的姿態,這才是蘇府名門走出來的大家閨秀,蘇拂柳!
眼見火光充盈整個牢房,腳步聲卻戛然而止,蘇拂柳疑惑地轉頭望去。隻見沐少卿藍衣黑發,一手持著燭台,悠悠燭火映照出他那張淡無表情的臉。
一手拿了一件紅狐大氈,立在牢門外頭,燈火闌珊。
二人相對無言,沐少卿將那頂紅狐大氈從門縫中遞進去,“聽包大人說,你還要在裏頭待幾日,這件氈子可以留下。”
蘇拂柳倒也不推辭,起身去接了下來,這牢內陰冷濕氣重,以她的身子骨待上幾天隻怕吃不消的。她將氈子係好,問道:“燕三兒可找著了?”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隻擔心他?”沐少卿眉眼微蹙,見她眸中情緒淡淡的,沒什麼變化,倒是自己多話了。話鋒一轉,說道:“還未尋回。”
蘇拂柳心中便擔憂,流螢雖不敢親自對付自己,但燕三兒說到底不過江南一個混混,生死實在引不起多大的風波,即便她將他殺了,陸夜那頭也可解釋。時間拖得越久,他便多一分威脅。
她滿心思都在燕三兒身上,渾然沒有發現沐少卿還在門外,正直直地盯著她看。“蘇拂柳,這是不是你常說的,因果報應?”
蘇拂柳微怔片刻,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沒來由地就嗤笑出聲,“你來就是為了奚落我的?”她撫了撫鬢發,攏進了大氈子仍舊靠著石壁坐著,抬起的眼眸中蕩開柔柔笑意,“天理昭昭因果循環,不錯,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沐少卿本非這個意思,可被她這麼一說,自己竟無話可對,半晌無話。
蘇拂柳瞧著他冷峻麵龐在燈火的映襯下,似乎格外的溫暖了些。不覺也扯出一個暖暖的笑意,輕聲說道:“既然看過了,就回去吧。”
她實在不想在他麵前強撐了,太累。
沐少卿無話可說,轉身要走,腳步抬起,最終還是頓下。問道:“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許是沒料到他會有如此一問,蘇拂柳隔了半晌才回:“沒有。”
那廂淡淡地應了一聲,卻又聽她說道:“或許,有一事你能幫我。”轉頭望去,她仍舊靠在石壁上,將頭往上仰著,看著頭頂發呆,悠悠地說道:“陸夜曾經留下一塊令牌,你拿著它去找宋曉子的妻子流螢,她知道燕三兒在哪裏。”
沐少卿不知此事為何又與陸夜扯上關係,宋家的那個媳婦又與此事有什麼相幹?原本不過走一遭,能讓此案早些定下來,也省的她少受幾日罪。可要使用那塊令牌,無異於向所有人宣布,沐府在為二皇子做事嗎?
蘇拂柳早已猜到會是這樣的局麵,說出來也不過求個心裏安穩罷了。隻道:“你也不必糾結,不過因為時日多耗一些,難以把握的因素也就更多了。”
“你就這麼在乎他?”在沐少卿看來,燕三兒不過是蘇拂柳一個跟班罷了,蘇拂柳於他們安身立命之所,他們哄著這個大小姐開心便行。可看她眉宇間的擔憂不似作假,心中頗為不解。
“他於我如兄。”蘇拂柳淡淡地說著,唇邊又漫出一絲苦笑。若說幼年時不過圖個好玩,如今漸漸大了,所思所慮便不相同,但從始至終,燕三兒從未背棄過。
在他眼裏,她蘇拂柳隻是他偶然救下的那一個調皮的小妹,他視她如親人,肯用自己的命來換她的命。
這樣的兄長,人活一世,可遇不可求。
聽了這話,沐少卿再沒什麼說的,隻道了一聲珍重,便抽身離去。
回了沐府,他先是去上院告訴老太太,說明前因後果,又將包知月一番話說出來,叫老太太不必擔心。
老太太到底是個眼明心亮的,知道蘇拂柳平素是要強了些,如今叫她服服軟也是好的。隻是這牢中苦寒,想她嬌生慣養的一個大小姐,哪裏受得了,隻擔憂起來。
沐少卿說了好些話將她勸住,辭了出來,便去東苑找了冬竹與靈兒,要她二人拿出陸夜給的那塊令牌,說是蘇拂柳的意思,帶了去給流螢看。
靈兒聽了前因後果,去了令牌後,同他一道去宋家。
且說那流螢在宋家一直是溫和乖順的形色,家中出了這樣大的事,婆婆如今還鎖在獄中,夫君為此事奔走忙碌,上上下下也就她一人操持。又才有了身孕,與蘇拂柳一番智鬥已是十分疲倦,今又見沐少卿來,心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