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興致正酣，眼見蘇拂柳來，竟十分默契都不說話。老太太叫她到跟前坐去，盯著看了半晌，說道：“今兒是年末，一年的災難算是過完了，來年一定平平順順的。
蘇拂柳笑道：“承老太太吉言了。”
老太太摸摸她的頭，又同大夥兒說笑起來，總算將事情掩去。院中開了戲，聽了一聲令下，台上咿咿呀呀地唱開來，眾人都歇下心思，認真看戲。
戲上演的是十二生肖拜年，老太太樂嗬嗬道：“眼看著年都完了，還用拜年麼？還不趕緊換一個來。”
老媽子便傳話下去，撤了這出戲，換上一出鬧元宵的來。
蘇拂柳倚在老太太身邊，看似專心聽戲，實則心思卻不在。
她一麵想著江南這頭，沐少卿拿出二皇子的令牌，流螢肯定會有所猜忌，況她心思又不似從前那般一心為著陸夜，自己知悉她的事情，若是狗急跳牆，定不會輕易放過。
至於輕音這裏，自己這兩日與沐少卿走的實在太近了些，一則她心中對沐少卿的情誼，未必能容忍自己。二則若她知道自己知曉了她的身份，隻怕會比流螢更加危險。
又想起揚州那頭的事，年下陸夜該有所行動了，重生後發生的事雖與前世有些出入，但大體上不變。既然黃山剿匪一事是真的，那麼陸夜肯定會派兄長前去薑國。
她這頭正想著，忽然聽得外頭似乎有人提了她的名頭，正要探個究竟，老太太也聽見了，眯了眯問道：“外頭怎麼了？”
柳眉著了個老媽子出去打聽，不多時，沐少卿便進來了，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拂柳一眼，回老太天：“是幾位族伯在說拂柳此次的的事，說她做出這樣的事，不再適合繼續管理沐府的賬房。再一個就是如今她既然掌了蘇府在江南的鋪子，更不適合插手沐府賬房的事。”
老太太聞言蹙眉喝道：“拂柳是姓蘇，可她也是我沐府的人，難不成她還能故意壞我沐府不成？至於今次的事，包大人也說了，不過是小孩子的胡鬧，小懲大誡也就是了，犯得著如此興師動眾麼？”
老太太聲音高，外頭一眾爺們兒也聽見了，不敢十分的辯駁，隻是一人回道：“老太太雖如此說，知道的是少奶奶愛玩，若不知道的，以為我沐府弄弄虛作假。”
他這話原是沒錯，商人重利，誠信二字尤為重要。蘇拂柳今日能如此捉弄自家下人，焉知來日不會捉弄他們這些合作夥伴？
老太太一時也無話為蘇拂柳辯解，她一向言明在商重信，如今公然袒護蘇拂柳，豈非令自己失信於人？將來在沐府如何說話？何況如今當家的是沐少卿，他夾在中間更是為難。
滿院無人應話，唯有戲台上的春秋方演罷，戲子咿呀又是冬夏轉過，一年四季不過彈指一瞬。而於院中沉寂的人來說，這彈指一瞬卻恰如一年一歲那樣漫長的不可等待。
“拂柳……”老太太思索良久，輕輕地喚了一聲，後頭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
蘇拂柳自然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原本便是他們不說，也打算辭了這個職務，蘇家鋪子的事確實需要她花心思打理，何況兄長即將前往薑國，她也需要分心留意。
隻是，要退也是她自願退，而不是如今被人逼著退離這個位置。
她抬眼掃了沐少卿一眼，見他神色嚴肅，顯然此事十分緊張。原本自己得到這個職位便是老太太一力促成的，與他這個當家的威信已有損害，如今他們借此逼迫，恐怕逼自己退離這個位置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以此向沐少卿施壓。
她低眉撥弄著指甲上的胭脂油，漫不經心說道：“今兒元宵，老太太好不容易高興一次，各位族伯非要在這裏說這些事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低了低頭，卻有人說道：“正是因為今兒個老太太在這裏，才能把事情了了，隻怕到了外頭，少奶奶三寸不爛之舌，少東家如何是您的對手？”
“笑話，我和你們當家的何曾是對手？”蘇拂柳涼涼冷笑一聲，起身到外頭一瞧，見打頭的是個年過不惑的，黑裳短發，端的是個與眾不同。肥碩的身子往前一杵著，一雙眼小的成了一條縫，額上不時沁出細細密密的汗漬，拿了一方綸巾不時揩去。
“原來是金爺。”她將眉梢揚的更高，倚在巨大的屏風旁，瞧著那人柔柔笑道：“一向隻聽說金爺算盤撥的好，沒想到這撥弄算盤的心思，用到挑撥離間上，也是少有敵手。”
那金爺禮貌地揖了一禮，也不計較她話中的諷刺，隻道：“沐府在外接單攬活，第一看的還是商戶人品信用，若非誠信之人，一概不受理，這還是自老太太時定下來的規矩。如今少奶奶弄虛作假，若傳了出去，咱們看人誠信，他們也是看沐府的信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