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冬竹是從淩煙閣出來的，自小也是受過訓，看人三分準。瞧這位裘大夫不以真麵目示人，他的身份背景又幹幹淨淨無從查起，心中早已有所疑惑。又想著如今小姐行的事不可與外人道，便有心要試試這位裘大夫的虛實。
今聽他既然問了出來，索性便將心中疑惑問出來，“裘大夫有驚世的醫技，卻為何甘願待在江南隱姓埋名？”
裘大夫眸中微光蕩漾，抬首看了一旁含笑而立的女子，竟與蘇拂柳有幾分相似，都是睿智的女子。他擱下茶杯，反問道：“姑娘何以見得在下是隱姓埋名？”
冬竹問道：“若非隱姓埋名，裘大夫為何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裘大夫理了理衣襟，唇邊漫上一絲淺笑，“不過表象皮囊罷了。”
“裘大夫為人沉穩內斂，小姐生性刁鑽張揚，實在不像是能成為知交好友。”冬竹句句相逼，“除非裘大夫與小姐交好，另有所圖！”
她這話原是不假，裘大夫半晌沒應聲。
冬竹繼續說道：“七年前裘大夫孤身至江南，爾後隻與小姐相交，從未見你與旁人有過任何治病救人外的接觸。而你從前的事跡無從查起，這實在很難不令人懷疑，你接近小姐是別有用心。”
裘大夫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冬竹又道：“憑借裘大夫的醫術，錢財並非能左右你的東西，又隱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是為了名利。蘇府為商業世家，自然也不會為了權利。一個人不為權利不為錢財，卻又是為了什麼？”
她分析的頭頭是道，裘大夫輕輕撫了撫掌，眸子半眯盯著桌上的那杯茶，寥寥熱氣令他眸中的神情變得晦暗難明。他伸手搭在藥箱上，低聲問道：“姑娘是不信人與人之間，有純粹的友誼了？”
“我信。”靈兒上前替他續了一杯熱茶，眉目間仍是輕輕淺淺的笑意，“但我不信裘大夫。”
裘大夫心中暗歎，有靈兒那樣一個忠心護主的丫頭，又有冬竹這樣一個機警靈敏的，蘇拂柳可真是好福氣。
他還未應話，身後傳來響動，二人齊齊轉頭望去，卻是蘇拂柳起來了。
因身上有傷，她隻穿了裏衣，外頭裹了一件素色披風，頭發未曾梳理，有些淩亂地搭在肩上。她一手搭著門方，一手扶了腰，想是身上的傷口疼的厲害，齜牙咧嘴的滿臉痛苦。
冬竹忙扶了她去石桌旁坐下，裘大夫斟了一杯茶遞給她，漫聲打趣兒道：“何以每次見你，總是傷痕累累？”
蘇拂柳渾身上下都疼的厲害，是在沒心思與他說笑，泯了口茶問一旁的冬竹，“揚州可有什麼消息來麼？”
“二……”冬竹張了張唇，眼角瞥見一旁閑閑飲茶的裘大夫，忙住了口。
蘇拂柳道：“是友非敵，你說便是。”
冬竹先是訝然地看了裘大夫一眼，隨即又釋然。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小姐都能掌握，又怎麼會不知道裘大夫身份的事，便說道：“年前薑國便往我國邊境之處行軍，初八便偷襲了鄰近的莊子，殺人掠貨。二皇子派了六殿下率領三十萬大軍前去迎戰，更切斷了大人意欲相隨的後路。”
蘇拂柳暗道陸夜果真沒讓自己等的太久。
黃山一把火雖然讓天下人見識到了兄長的果決，但對付的到底是一群占山盤道的土匪，加上又損了那麼多無辜人的性命，褒貶參半。此去薑國雖有危險，但有瀟荻暗中保護，自然能化險為夷。此戰之後，天下人都能看到兄長的驍勇善智，民心所歸，陸夜再恨，也隻能暗恨。
這條道，這個機會，是他親自給兄長的。
“薑國好戰，其士兵又多與狼群虎豹為伍，一人一狼便能抵我陸國十人的戰鬥力。他們既然敢與陸國開戰，必定是傾巢而出，他們的兵力在五十萬，即便一時集結不齊，至少有二十萬之眾。兄長率兵長途跋涉已是十分吃虧，三十萬對二十萬，更無勝算。”
她蹙眉垂首，想著前一世兄長能打勝戰，乃是因為激戰正酣時薑國朝內崩裂，臨時換了君王，三軍無主，才被一舉擊潰的。
但兄長所率的三十萬大軍，返朝的僅剩三十萬。
敵損一萬自傷八千，這樣的勝利，不是一個好的將帥會忍心看的。
她想了想，道：“淩煙閣內人才濟濟，定有能訓猛虎禽獸的，你告訴瀟荻，這樣的人，有多少便給兄長多少。”
冬竹點頭應下，想了想道：“小姐何不想想辦法，讓大人隨六殿下去，如此一來什麼危險也盡除了。”
蘇拂柳搖搖頭，“瀟荻若去了，天下人記住的永遠是瀟大人驍勇善戰的威名，這樣一來，此戰對兄長便毫無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