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都如此說了,蘇拂柳自然爽快些,“爺爺也知道,各年各地天災人禍不斷,每年因受災而亡的群眾不可估量,即便官府下放物資,一則道道手續繁複,二則好官難求,等那些物資到達受災群眾的手裏,餓死凍死的早已壘成骨牆。江南民豐富饒,又少有天災人禍,各家各戶每年上繳賦稅後,一年吃食除盡還有餘糧,多是賣到外地,倒不如我們收購下來。”
眾人聽到這裏,算是明白了,大小姐這是心血來潮,又想做好事了?
唐老漢習慣性地撫了撫下頜,眯著眼問道:“大小姐這想法確實不錯,但樹大招風,蘇家如此明目張膽地收買人心,定會遭到同行的猜忌與怨恨,到那時候,雖有民聲,卻也失了商機。”
蘇拂柳道:“以蘇府今時今日的地位,缺的並不是商機,而是如何立於不敗之地。”
眾人皆不做聲,隻等著老爺子發話。畢竟,江南的鋪子是他發話撥給蘇拂柳打理的,按理她是這裏的大掌櫃,眾人都該聽她的意思。但又怕這位大小姐隻是玩玩,做到一半又心血來潮喜歡上別的了,撒手將爛攤子丟給他們。
何況她提的這件事,於蘇府極其有利,隻是要做起來麻煩了些,還的看老爺子的意思。
蘇老爺子此時的臉色卻不大好,低眉一口一口地啄著茶,心思似乎早不在跟前。
老爺子不應話,眾人都以為是不同意,卻又不敢和蘇拂柳明說,隻垂首不發言。
蘇拂柳一臉自信地落座,氣定神閑地飲茶,似乎並不擔心老爺子會反對。
一杯茶飲盡了,老爺子將杯子連同底座重重擱在案上,抬首盯著蘇拂柳看了半晌,方沉聲說道:“按照拂柳的一起去做吧。”
老爺子既然發了話,眾人再無疑慮,本要就細節再問,又聽老爺子說道:“我累了,下頭的事過幾日再商議,你們將這個消息都放下去,告訴下頭的夥計不必驚慌,他們仍舊在蘇府做工,工錢與從前不變。”
眾人紛紛應聲,辭了出去,蘇拂柳仍定定地坐著,等人都走光了,她才翹著嘴角問道:“爺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聽說子琴率領三十萬大軍與薑國開戰,不日便要出發。你這頭收購糧食,是否為他?”老爺子雖然足不出戶,耳目卻還十分聰明。若說她這個孫女兒有一顆慈悲心不假,但她還遠遠沒有偉大到為天下人著想的地步,即便是想,以她這樣的性子,也不過是想想罷了,要她親手去操持怕是不能。
思來想去,他也隻想到這個可能。
“爺爺清楚,陸夜讓兄長率兵安的什麼居心,三軍作戰,糧草是根本。”蘇拂柳這話已算是承認了老爺子的問題。
“子琴與我蘇府關係迫切,你這樣大肆收購糧食,二皇子會不知情,他既然不懷好意,又怎會讓你將糧食給子琴?”老爺子何嚐不想替那個可憐的外孫做點什麼,可蘇拂柳這樣做,無異於是在拿整個蘇府冒險。
他已經活了這麼大歲數,一生所見所聞已比旁人要強,即便頃刻死了也無什麼遺憾。可蘇府上上下下幾百人員,難道要他們也跟著她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嗎?
“拂柳,你要幫著子琴爺爺可以不管,便是我蘇氏滿門為他奔波又如何?可蘇家上下還有幾百人員,一旦觸怒天顏,他們也會無辜受累……若無他們苦心孤詣,也無今日的蘇家,咱們不能要他們也跟著我們冒險!”
老爺子所慮的事蘇拂柳自然是想過的,以陸夜的為人,若知道蘇府正為兄長儲備糧食,必定不會輕饒。前世他能為滅自己的口而焚毀蘇沐兩府,今生又豈知他不會為了斷兄長後路,而摧毀蘇沐兩家?
蘇拂柳沒應聲,默了一會兒,問:“老爺子既然知道我要做什麼,卻又為何還應了下來?”
一句話問的蘇老爺子啞口無言,垂首無話。終究,他也是有私心的,多少想為那個孩子做些什麼。
蘇拂柳漫聲說道:“爺爺的心思拂柳都明白,購糧不以蘇府的名義,行的是皇命。到時候便是陸夜也拿咱們沒辦法。”
老爺子不解她這話,官府的糧食自有百姓繳納賦稅,何以用得著蘇府為他們購糧?
蘇拂柳起身,撫了撫臉上的麵具,笑道:“爺爺隻管放心便是,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連累蘇府。”
老爺子終究隻有輕歎一聲,“你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