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爺本是個貪得無厭的,深知自己已經得罪了蘇拂柳,以她的性子未必肯輕放了自己。可又想眼下沐少蓮不過一個鄉野漁夫的妻子,就連老太太和東家都不站在她這邊,她還能有什麼招使?
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了疑慮,問道:“大小姐有什麼主意?”
沐少蓮洋洋說道:“沐府恨蘇拂柳可不止一個人,聽聞她如今和卿弟正是如膠似漆,這要是落在有些人眼中,豈不刺心?”
經她這麼一提,金爺便知道是誰了。見不得少奶奶和東家好的,自然是那位二奶奶。隻是她一沒背景二不得老太太的喜,加上如今沐少卿又偏向蘇拂柳,即便找她,又有什麼法子呢?
見他仍是不肯十分相信,沐少蓮繼續說道:“金爺可不要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心,那可是能要人性命的東西。”
他們這頭想著如何設計蘇拂柳,那廂蘇拂柳卻接到消息,陸子琴已經率了三十萬大軍從揚州出發,一路南下,不過五六日的功夫便要途徑江北。
她心中又盼又憂,這日天兒下著蒙蒙雨,她也不等沐少卿相送,帶著冬竹乘上馬車去了郊外裘大夫的院子。
裘大夫素來不與人深交,便是看病治人,也不過偶然去城中一家醫館中駐留三兩日,不收診金隻讓醫館賺些藥錢罷了。院子四麵環山,門前一條小溪潺潺流過,一叢叢山杜鵑夾岸而放,姹紫嫣紅間,將那座青竹製成的小院映照的十分出塵。
裘大夫仍是一身青衣儒裳,戴了一簾蓑衣鬥笠,正在門前修葺的棧道上垂釣。眼見蘇拂柳拾階而來,他無奈地翻了翻一旁空置的木桶,半張麵具下的薄唇染了點點水霧,無奈地笑道:“蘇小姐來的不巧,早餐還沒著落。”
蘇拂柳裹著紅狐氈子,頭上戴著紗帽,聞言探首看了看,溪流清澈可見底下怪石嶙峋,“都道水至清則無魚,裘大夫就靠這條溪流,竟能活下來?”
將手中的魚竿插在沿岸的石縫中,裘大夫翻起木桶,請蘇拂柳坐。望了望漫天的微雨,輕聲歎道:“要變天了。”
蘇拂柳瞧了瞧那木桶不大平整的邊緣,一撩衣裙就著棧道的木板坐下,“難測的不過天氣人心。”微微一頓,從懷中取出一封蜜蠟封好的信來,“煩請裘大夫保管此信,到了前沿再轉交兄長。”
裘大夫也不問信上寫了什麼,隻將信收入懷中,問道:“我何時出發?”
蘇拂柳起身朝裘大夫揖了一禮,“兄長才從揚州出發,五六日方至江北,從江南至江北雖隻需要兩日的航程,卻還想請裘大夫替我奔波一次,今日便出發前去江北。”
見她如此鄭重,裘大夫不由的蹙了蹙眉,沒說應,也不說不應,隻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沐少蓮已經恢複神智,此次欲奪回沐家賬房管事落了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還請裘大夫到了江北,去沐家老宅一趟,告訴沐虛澤,沐少蓮是他親生女兒的事情。”
裘大夫細細想了前世,眼前這人費盡心力將沐虛澤趕出沐府,如今他知道自己竟然有個親生女兒,肯定會趕回來。她在沐府的處境本就不好,加上沐少蓮對她也十分的敵意,讓他們父女相認,豈非給了他們聯手的機會?
見他疑惑地眯起了眼,蘇拂柳笑道:“沐少蓮素來隻恨自己庶出的身份,可到底是大老爺的血脈,尚可有些仗勢。可若是知道她隻是沐虛澤當年做下的一樁荒唐事,以她的性子,一定會恨將此事抖摟出來的沐虛澤。”
有了沐虛澤擋在前頭,沐少蓮自然再無心力來對付自己。倘或沐少蓮但真聰明想得開,與沐虛澤聯手來對付自己,屆時沐少卿就不會坐視不理。
何況輕音對他們父女已是恨之入骨,若知道沐虛澤回來,指不定要弄出些什麼名堂來,無論事態如何發展,於她是無什麼損害的。
裘大夫何等聰明的人,她這麼一提,便明白過來,點了點頭應下。將魚餌拉起來,見上頭的餌料已經沒了,隻剩下一個空鉤,十分無奈道:“蘇小姐這一來,害我早餐都沒著落了。”
蘇拂柳抖了抖氈子上沾染的雨水,撫了撫臉上的麵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裘大夫已經等了整整七年,還請再耐心等待些時候。”
話畢,她便沿著木製的棧道款步而下。
青衣儒裳的男子盯著手中的魚竿看了半晌,細雨漸有聲響,碩大的雨粒砸在鬥笠上,一聲聲敲入心頭。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