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倒是輕巧,卻不知那些仇恨擱在心頭,就像是惡魔長大了血盆大口,一點點地蠶食著理性。
何況,他從來不是君子。
回了蘇府,天地間已經拉開了雨簾子,傾盆大雨攜帶摧枯拉朽之勢,將滿院植被璀璨的狼狽不堪。蘇拂柳倚在柳園廊下,雨水從簷上流瀉而下,在青石地板上敲打出一個水潭,濺上她紅狐氈子。
她滿頭的盤發有些淩亂,沾染著點點的水霧。朦朧的眼中蘊了一絲霧氣,遙遙看著雨簾子愣神。
兄長那頭已經出發,而江南沉寂了這麼久,陸夜那頭隻怕也該有所行動了。尤其是在得知他放在江南的耳目,很有可能不受他的控製,這個一向冷漠的男人,又會在這片溫柔水鄉,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她在廊下呆呆立了半晌,那廂靈兒撐著油紙傘自外頭跑了回來,原是要進自己的屋子,見小姐在廊下,忙又過來。一邊收傘,一邊說道:“許久不見小姐來,還以為今兒小姐不來了呢。”
外頭傾盆大雨,她打著傘,額頭卻又細細密密的汗。蘇拂柳蹙了蹙眉,問道:“外頭出事了嗎?”
靈兒道:“是桃花塢那頭,聽說那何歡今晨摔了一跤,鬧得厲害,奴婢才去瞧瞧。”她將傘擱在門後,攙了蘇拂柳進屋去,又繼續說道:“奴婢打聽了一下,說是夫人送了一盆迎春花去,在院子裏賞花跌的,近旁又沒丫頭在。”
蘇拂柳蹙了蹙眉,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兒,“外頭有什麼流言嗎?”
靈兒燃爐煮茶,想了想,搖頭道:“這倒是沒有,隻是夫人自責的很。”
“但願是我想多了。”蘇拂柳倚在榻上,隨手翻看一本舊書,心思卻往桃花塢那頭去。何歡那個女人染盡風塵,顯然知道如何討人歡心,沐雪雖久經商場,到底心腸太軟了。如今又有了這事,隻怕將來要被那個女人騎到頭上去了。
雖如此,也不過在心中想想,究竟如何,是她的選擇,他們夫妻間的事情,自己也沒必要管。隻是那個女人才到蘇府便興起風浪,斷然留不得。
靈兒泡了茶來,正縫冬竹從外頭來,向蘇拂柳回稟道:“已經按照小姐的吩咐,將消息投給二殿下了。大人來了信,說是有事求小姐。”
她說著從懷中取了信來,遞給蘇拂柳,不忘笑道:“若非上頭千叮萬囑的,奴婢還真不敢相信,大人還有求人的時候。”
蘇拂柳也著實好奇,究竟什麼事,能讓那個白衣卿相用到求這個字眼。她將信拆開一看,默了半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瀟荻呐瀟荻,枉你為天下第一機智的人,卻搞不定一個小小女子,可真是……”她扶額搖了搖頭,想了半晌,終於想到一個詞,“可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靈兒遞上茶了來,咂咂舌道:“小姐不也是女子嗎?”
蘇拂柳用信封拍了拍她的頭,見冬竹一臉好奇的樣子,抿了口茶說道:“秦國公主即將來我國,說是聽聞江南風景奇佳,要來見識見識,瀟荻托我照顧好她。”
靈兒接著話道:“一國公主來訪,也該是去都揚州,何以來江南?若隻是來看風景的,卻又為何勞煩起瀟丞相了?”
蘇拂柳道:“曆來出訪皆是皇子或朝中重臣,秦王此次派遣公主出訪,意在與陸國聯姻。瀟荻身為丞相,自然該他接待的。隻是這位秦國公主生的刁鑽,又是個自來熟,是他最不擅長應付的。”
靈兒道:“小姐怎麼說的自己很了解秦國公主似的……”
蘇拂柳垂首飲茶,不再言語。
秦國公主秦玲瓏,她自然是了解的。前世她可是成了陸夜的太子妃,自己與她還以姐妹相處了許久。
隻是可憐了那樣一個純潔的女孩兒,也被陸夜利用,最後落了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她捏著那紙信細細想去,秦玲瓏來陸是為聯姻,瀟荻顯然是知道這一點的,而秦國國力鼎盛,與他們聯姻後相當於有了強有力的後盾,奈何如今珩帝遲遲未立太子,而秦玲瓏的選擇,隻怕要左右珩帝的決定。
前世秦玲瓏下嫁陸夜,是因他已經被立為太子,別無選擇。可如今太子未立,無論她選擇誰,都是可以的。
她將信遞給靈兒,看著她放入燈罩中焚毀,方才囑咐道:“玲瓏公主來江南,陸夜也一定會格外的重視,你們在外行事也要分外小心,切勿叫他拿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