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就好!”老爺子滿腔的話,最終卻隻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便又轉身離去,與昨夜那個悲痛欲絕的模樣判若兩人。
沐少卿因輕音的事,還不肯原諒蘇拂柳,此番來也是緣著老太太擔心,被叮囑來瞧瞧。如今瞧她十分好了,趁便也就辭了出去。
瀟荻原也沒事,見過他無恙,便也辭了去。
陸焐痕見她氣色不錯,行了進去,在榻邊坐下,笑道:“你倒是能耐不小,那樣情況下還想著讓我逃。”
蘇拂柳臉上未戴麵具,散著的頭發垂在跟前,將半張被桌上的臉藏的隱隱約約。聞言歪著頭看他,笑道:“陛下又怎知我那不是為了自保?若他們是衝著陛下來的,我與陛下分開,反倒安全了。”
陸焐痕也懶怠與她爭辯,盯著她臉上的灼痕看了一會兒,“頭前老爺子倒是提醒了朕,這些年來各地天災不斷,朝廷開倉贈災,到底因工序複雜,路途遙遠。各地糧倉儲存又有限,加上工序複雜,反倒是誤事。以蘇府的名義囤糧放糧,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蘇拂柳換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榻上,眯了眯眼,有些猜疑地看著陸焐痕。自己屯糧所為何事,他豈會看不出來,竟還未自己找了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看了一會兒,終究難以在那張沉穩的臉上看出些什麼,歎了口氣,道:“陛下有命,小女子焉敢不從?”
如此說著,直起身子,裝模作樣地朝著陸焐痕揖了一禮,“多謝陛下信任。“
陸焐痕被她逗笑,樂了一會兒,又正色說道:“朕此番微服出訪,聖旨還得從揚州發,還需要些時日。四月半是個好日子,屆時朕還會宣布玲瓏公主與瀟荻的婚事,秦陸兩國永結同好,普天同慶。“
蘇拂柳怔了一下,本能地問道:“玲瓏公主可願意?”
陸焐痕道:“她此番來陸,本就為兩國邦交犧牲品,何須她願意,隻要秦王點頭便可。”他沉了臉色,淡淡地掃了蘇拂柳一眼,“秦國想通過秦玲瓏插手我陸國政事,也實在異想天開了些。夜兒野心極大,剛愎自用,而子琴性子太過懦弱。權衡利弊之下,唯有瀟荻能應付秦國。”
低了低頭,蘇拂柳聲音沙啞,“陛下與拂柳說這些做什麼?”
陸焐痕道:“朕私心是不將皇位傳給子琴,隻是看他如今這樣,便想起他的母妃。當年若非我一念執著,也不至於她含恨而終,朕實在不想,臨終時在他眼裏看到與他母妃同樣的神情。”
他拍了拍蘇拂柳肩頭,垂首低語,“夜兒身邊有朝中眾臣,子琴一無所有,所能倚靠的也就隻有一個蘇府。”
話盡於此,他腳步沉穩,迎光而去的身影落在蘇拂柳的眼中,卻隻剩下了無盡的悲涼。
有些話,留在蘇拂柳口中還未來得及說出來。或許她能理解姑姑,她為愛成全,死得其所。她那樣一個對天地寬容的人,又怎麼會狠心恨這個高高在上的可憐的男子呢?不過是同情罷了!
說了這麼一會子話,她便覺著有些疲憊了,要回床上歇著去。卻聽靈兒外頭道:“哪兒來的登徒子,也不見通稟就闖了進來,柳園是你說闖便能闖的嗎?”
她十分好奇,讓冬竹去瞧瞧,卻是靈兒先推門進來了,一臉憤憤不平道:“小……”
她話還未出口,身後閃出一抹豔紅的影來,隻往蘇拂柳身旁蹭去,搭上她的腕脈,嘖嘖兩聲,“這幅身子,遲早給你糟蹋了。”
蘇拂柳盯著他一雙狹長的雙鳳眼看了半晌,蹙眉思了一會兒,方才問道:“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沈枕玉仍舊漫笑著,“蘇小姐覺得,咱們在何處見過?”
蘇拂柳牽了牽嘴角,“我有一君子之交的好友,他雖無數次救我於生命垂危之時,我卻一直不曉他姓甚名誰,甚至連他麵貌也不曾見過。”
“哦?”沈枕玉拉長了音調,“那你真可憐,如此不被人信任。”
蘇拂柳搖搖頭,“人活在世,總有些東西不足為人道也,至親之間尚且如此,何況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她收回手腕,起身斟了一杯茶,遞向沈枕玉,“枉我蘇拂柳自認聰明過人,這麼多年,卻不識沈大夫音容,但真羞煞我也!”
沈枕玉接了茶,薄唇緊抿,笑道:“自我出了沈家門,便早已忘卻那個名字,如今不過一個走方郎中,以裘為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