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天氣十分的好,陸子琴心情也上佳,便躺在院子裏水竹中間曬太陽。見蘇拂柳眼圈紅紅地來了,打趣兒道:“小妹是舍不得這揚州好景致嗎?”
蘇拂柳蹙了蹙眉,挨到他身邊去,故作不滿,“還說此番到了揚州,可一覽這都市繁華景象,卻不想兄長走的這樣急。”
陸子琴抬手彈了彈她額頭,道:“總有機會再來的。”
兄妹二人皆十分默契地不提陸子琴雙腿的事,還若從前一般說鬧了一回,聽下頭的人來說瀟荻來了,蘇拂柳方才借口還有些雜事要料理,出了院去。
在院門口迎麵見瀟荻行來,想他怕是專程來送行的,因問道:“這個結果,瀟丞相可還滿意?”
“蘇小姐以為,在下要的什麼結果?”瀟荻仍舊是一派風淡雲輕,淡淡地看著她。陸子琴為她而廢雙腿,如此巨大的打擊,不過三兩日時間就恢複了,這個女子,果真不能同江南其他女子相提並論,便是淩煙閣中,也甚少能找出與她一較高下的。
“陸夜登基,兄長避世到江南,這難道不是瀟丞相想要看到的嗎?”蘇拂柳唇角慣性地微微上揚,挑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眸子裏卻蘊著一絲冰涼的色彩,“瀟大人心中此時不正喜嗎?”
瀟荻低了低頭,沒立時應話。陸子琴能遠避江南,自己確實是喜的,可也有顧慮。此番他的雙腿說是為救蘇拂柳而廢,實則卻是陸夜所迫,廢腿之仇豈能忘懷?他答應回江南如此輕巧,隻怕是為避陸夜鋒芒,蓄勢待發。
默了半晌,他側身進院去,在門前忽然頓住身形,低眉輕聲問道:“倘或此次他為你丟的是性命,蘇小姐可還要助他奪取帝位?”
他這話正觸到蘇拂柳心中最不願去思量地兒,竟無言作答。這條路本就極其艱辛坎坷,自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便是有遭一日兄長敗了,也不過是一句成王敗寇的話,至少償了這份情誼。可獨獨沒想過,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她在院門口呆站了半晌,直至靈兒來喚她方才回神,問她還有什麼吩咐。
“讓千紅傳個信給沈大夫,請他去江南蘇府候著,她也早些回沐府看著。”蘇拂柳淡淡地說著,斂起滿心的疲憊,強做了精神,方又說道:“兄長此番回江南,怕要在蘇府常住,你捎個話去,讓老爺子將府中的房舍改一改,門檻皆去了,階梯旁搭個斜坡。”
靈兒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子琴殿下,略微一頓,問道:“若老爺子問起,該怎麼答好呢?總不能說是小姐一句話便改罷。”
“如實說罷。”蘇拂柳微微蹙了眉頭,老爺子何等敏銳之人,自己這番改動豈有不引他疑心的?況且過幾日兄長回到江南,也是要給他知曉的。與其屆時兩下看著傷心,倒不如先告知他,也好先做了準備。
靈兒深知她眼下心中極痛,不敢再多說什麼,應聲去準備了。
時到了四月二十日,大早,蘇拂柳一行人便乘了兩個馬車回江南去,一路走走停停,直行了十日方才至蘇府。
老爺子領人早早來迎,因早知陸子琴遭受此劫,已是哭過一回,有了心理準備。可瞧見陸子琴被一小子抱著下了馬車來,又坐的輪椅,仍是止不住老淚縱橫。
爺孫二人相擁傷感了一場,進了府去,見府內都變了個樣,各處階梯柵欄都沒了,用石子鋪了一條一條的斜道出來,正好讓陸子琴的輪椅自由通行。
陸子琴瞧著自然是蘇拂柳的心思,隻心下受用,又十分擔憂。他本是想著,若自己因她受了傷,必定令她收斂些,不再與陸夜惡鬥,也省了多少危險。如今瞧她這般為自己打算,心底不知內疚成什麼樣呢!
蘇拂柳打發人將帶回來的東西都送進院子裏去,帶著靈兒正要回柳園去,卻見沐雪迎麵從桃花塢那條道上來。她此時心中正為陸子琴的事煩心,不想與她十分糾纏,便加快了腳步。
那廂沐雪卻將她十分喚住,幾步上前來攔了去路,將她細細打量一番來。見她這一去不過一月,一時竟是形容憔悴,也不知在揚州那處受了什麼罪。因十分痛心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她伸手欲撫一撫蘇拂柳下巴上新添的一個灼痕,被後者避開,不厭其煩道:“夫人不守著桃花塢,竟如此清閑?”
沐雪一隻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方收回去,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姨娘家姨侄女來了,有她陪著,我也少操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