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麵上為難，稍有猶疑，蘇拂柳又道：“告訴姨娘，就說是我的意思，先將何蘭月關起來。”
她這才應聲去了。
蘇拂柳淡然地剝了一顆葵花籽放進嘴裏，很明顯地轉移了話題，“前些日子瀟丞相與玲瓏公主大婚，舉國同賀，兄長可送了禮？”
“是嗎？”陸子琴將一小撮剝好的葵花籽放到她跟前，雲淡風輕地說道：“我竟忘了。”
蘇拂柳瞧了他一眼，打從前世便知道兄長視作如師如父，今他成婚這樣大的事，怎麼就忘了呢？大抵因這半生相隨嗬護，卻不得不與她為敵，心中有愧罷了。
她將那一小撮葵花籽扔進嘴裏，到底沒拆穿，隻打趣兒道：“兄長也過了十八年歲，合該尋個嫂子了。”
陸子琴自嘲道：“如今我這幅模樣，便不必拖累旁人了。”
外頭狂風忽的卷起鋪子裏的竹簾，嘩啦啦作響，不多時綿綿細雨無聲而下，在青石地麵鋪了一層。不少人躲進鋪子裏避雨，蘇拂柳將將至唇畔的話也就噎了回去，轉而歎道：“看來，又要等好一陣子才能回去了。”
因他二人一個不利於行，一個麵覆玉具，在這小小茶鋪裏十分惹眼。有眼亮的人認了出來，討好地朝陸子琴行了跪禮。
有人如此行在前頭，旁人見了自然也跟著下跪，一時間整個鋪子就他二人還坐著。
陸子琴喝了口水，淡淡說道：“走吧。”說著自行退著輪椅劃入雨簾中去。
蘇拂柳也治好跟上去，推著輪椅打趣兒道：“兄長是這江南的王，受民眾跪拜是理所應當的，哪來落荒而逃的禮？”
細雨綿綿灑在陸子琴臉上，染出幾分哀涼的色彩，“此處人間仙境，合不該被這些虛名掩了。”
他二人漸漸行遠，這頭茶鋪子裏的人便又論起長短來，說從前看六皇子如何溫和的人，沐府門前擲地有聲又是如何威風，如今雙腿已廢，如同折了翅的老鷹，連聲鳴叫都甚覺悲涼。
又說再看那蘇家小姐，何等富裕人家，何等恣意的小姐，還不是被毀了半張臉。
又說從不見蘇小姐和沐當家的出來，終日裏同這表兄廝混一處，莫非是……
眼見眾人越說越過分，掌櫃的忙打住，提醒道：“眾位客官就留些口德，若他日蘇小姐追究起來，有幾個受得起的？”
二人默默行了一會兒，忽見前頭蘇回琴駕著馬車趕來，不等車停下，說道：“就知道大小姐和公子不叫人省心。”
蘇拂柳笑道：“你倒是個鬼靈精。”又對陸子琴說道：“兄長身上有傷，沾了水總是不好，就隨他們回去罷，也好叫老爺子放心。”抬眼一瞧，又見靈兒拿了紙傘來，更是笑道：“那丫頭也來了。”
陸子琴也不扭捏，由著蘇帆抱上了馬車，轉眼瞧著立在細雨簾中的女子，那些噙在嘴邊的憂心話，到底是噎了回去。
靈兒上前來撐著傘，隻等馬車走遠了，方細聲說道：“奴婢也沒親眼見，隻聽下頭的小子提起，說是西園子人辱了小姐，何蘭月聽了實在氣不過，出手教訓了。如何與輕音打起來的，奴婢竟也不知道了。”
蘇拂柳問：“這裏頭又和兄長什麼相幹？”
靈兒道：“小姐是明白人，從前你和姑爺鬧得那樣，如今又同殿下走的如此近，那起子人難免有些肮髒話在裏頭。”略頓了一下，她道：“若論起來，那些人也該教訓！”
蘇拂柳算是明白過來，她自小便伴著江南的流言，這樣的話與她而言實在不痛不癢，倒也虧得那何蘭月放在了心上。
見她仍是毫不在意，靈兒擔憂道：“何蘭月是小姐領進府的，闔府都將她同小姐看作一體，隻怕姑爺此番又要將此事算到小姐頭上了。”
蘇拂柳隻笑笑，她同沐少卿之間早已是水火不相容，查算不清了，便多這麼一樁，也無可厚非的。
二人閑閑地回到沐府，見門前琥珀正拉著紅鬃烈馬，想是沐少卿已經回府來。她倒也省事，隻對靈兒說道：“他既然回來了，此事就由他處置了。”說著便進了門去，行了半晌，突兀笑道：“左右兩個都是他的愛妾。”
靈兒跟在後頭蹙了蹙眉頭，抬眼見冬竹就候在東苑門下，見了他們來，上前來急急說道：“才剛姑爺來將何蘭月帶走了，還說……”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陡然停了下來，抬眼掃了蘇拂柳一眼，見她神情仍是淡淡的，繼續說道：“還說她從此後就住在南樓了。”
靈兒聽了甚是不忿，“小姐才將她關起來，姑爺這就將她帶去了南樓，這不是存心打小姐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