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一應事情有沐少卿在外料理,蘇拂柳越性諸事不理會,隻待在南樓內,每日吃了便渾渾睡去,醒來也坐在床上走神。
這日,她才吃了飯,忽然聽得外頭一聲嬰孩的啼哭,便是靈兒喊道:“我家小姐不見客,何姑娘請回吧。”
她正要往床上躺去,卻聽得外頭靈兒哎喲一聲,緊接著便有腳步聲匆匆傳來,想著大抵是何蘭月闖了進來,便索性在原地等她。
不多時,何蘭月果然推門進來,一身素縞滿麵愁容,懷中抱著嗷嗷啼哭的蘇無憂。她見了蘇拂柳,也不行禮,隻問:“姐姐如今便不管這個孩子了麼?”略頓了一下,她垂眸將眸中的淚水生生地逼了回去,咬牙說道:“他雖與姐姐不同母,可身上到流著蘇家的血。如今這世上,也隻有姐姐一個至親了,若連你都不管,他還能依靠誰去呢?”
蘇拂柳蹙了蹙眉頭,抬眼掃了掃她懷中的蘇無憂,嗤笑一聲,冷冷說道:“一出生便沒了爹娘,倒是與我同病相憐。”
她說著話,伸手將蘇無憂抱了過來,那孩子到了她手中,竟也不啼哭了,隻閉著眼抿唇安靜。
見此,蘇拂柳臉上的笑意變得溫和不少,一手輕輕拍打著,一邊在屋子裏踱步哄著他。一邊念道:“隻是你比我可憐,從前我還有爺爺,如今你卻連個護著你的人都沒有。”
她臉上的淺淺笑意如夏風拂過湖麵泛起的片片漣漪,這話卻似冰做的刀子一樣,紮的人心又寒又疼。
靈兒揉著手臂進來,聞言心頭一酸,咬牙說道:“姑娘又何苦來激我家小姐?”
何蘭月從前是聽說蘇拂柳如何厲害心狠,不想這一遭逢此大劫,竟似變了一個人一般,全無從前的瀟灑。
眼看著在屋子裏來回踱步的消瘦身影,她到嘴邊的話,終究是不忍再說出口來。幾次張了張嘴,都將話給噎了回去,半晌,隻輕聲說道:“我心同你一般,可這日子,總歸需要過下去的。”
蘇拂柳停下腳步,瞧著她笑了笑。又將蘇無憂遞到她手中,一言不發地入了裏屋去。
上一世她已經經曆過這失去至親之痛,以為此生自己僥幸,必定能護佑他們周全。可卻如何也想不到,竟還是步了上一世的後塵,蘇府毀於這一焗。
先是兄長出兵、陸夜登基,這一切雖然與前世時間上有出入,可卻都沿著前世的軌跡發展。,若果真如此,沐府也定然逃不出毀於一焗的結局,而兄長……
蘇家被焚,無人生還,她固然痛不欲生,可兄長還活著,還有沐府在,她不可能沉浸在悲痛中。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的便是如何處理這些事。
要改變這一切的辦法,恐怕隻有讓陸夜死了。
可他如今身居皇宮,莫說森嚴的宮殿似銅牆鐵壁一般,便是能近他身,以他的一身武功修為也難縫敵手。再者他一向謹慎多疑,吃食用度皆經過周密檢查,身邊又有高手相護,要想殺他難如登天。
她歪在榻上絮絮想著,聽這外頭聲音安靜下來,想是何蘭月離開了,便將靈兒喚了進來,問道:“沐少卿這些日子在做什麼呢?”
靈兒才收住了眼淚,聞言又紅了眼圈,強忍著說道:“才先聽琥珀提起過,如今蘇府成了一片廢墟,姑爺正領著人將上頭的那些東西清理幹淨,說是要在這裏將蘇府重新建起來。”
蘇拂柳聽了眉心卻蹙起了一絲憂愁,沐少卿雖是個感性的人,但他的溫柔從來不對自己。或許此番蘇府遭難,令他生了同情心罷。
隻是一點,往昔蘇府何等風光無限,豈是區區一個蘇府便能體現的?人都不在了,即便能讓蘇府昔日風光再現,蘇家也回不到從前了。
她一靠在案上,撐著頭蹙眉思量,半晌不言語。
靈兒續了一杯熱茶遞上去,小心翼翼說道:“奴婢看殿下這幾日也消瘦不少,蘇家的生意一直是他同蘇爺爺一道打理著。老爺這一去,整個生意幾乎垮了,小姐雖然傷心,還須得早日振作起來,不能讓老爺子一生的心血付之東流呐。”
蘇拂柳接了茶,隻捧在手中,沒說話。
靈兒又說道:“何姑娘此番來的突兀,有句話說的卻是對的,小公子如今是蘇家唯一的希望,小姐……”
她知道,小姐心裏頭明鏡似的,隻是過不去心頭這個坎兒。後頭那些話,也就打住了,隻歎了口氣,轉身去打理床鋪。
“靈兒……”蘇拂柳抬眼瞧了瞧她,一絲苦笑暈開在布滿灼痕的臉上,那樣的無可奈何,“蘇府是因我被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