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怕的便是她將一應的罪都攬到自己身上,將銀牙狠狠一咬,說道:“是背後設計之人太過陰毒,與小姐何幹?”
她這話非但沒給蘇拂柳絲毫安慰,反而令她愈發的心痛起來。上一世靈兒為自己而死,如今蘇府被毀,她的劫難又在何處呢?
她垂眸撥了撥手中的杯盞,斂去了滿眼的傷情,一雙瞳孔平和地盯著和田玉杯中漂浮著的幾片茶葉,竟蘊出些許的笑意來。喚了冬竹進來,問道:“好些日子不見沈大夫了,可知道他這些日子忙什麼呢?”
冬竹回道:“沈大夫此次並未同姑爺一道回來,淩煙閣傳來的消息看,他還在淮南。”
蘇拂柳納罕道:“他這一去原是為了護著沐少卿,如今人回來了,還留在淮南做什麼?”
冬竹道:“沈大夫也是江湖中人,又是個十分聰明的,能查到他的行蹤已經十分不易,至於他在淮南做什麼,卻不清楚。”
蘇拂柳罷了罷手,示意她不必在意。沈枕玉此人正邪不定,便是自己也沒十分把握與他周旋,何況眼下瀟荻出事,淩煙閣內部也是矛盾重重,他們能查到行蹤,實屬不易了。
又想著如今兄長避世江南,朝中羽翼被剪除殆盡,便是留下幾個,也是有心無力的。兄長要成大事,必須依靠外力,沈家雖然是醫藥世家,但其在江湖上的聲望不可小覷。
沈枕玉與陸夜是生死之仇,自然不會幫著他去,隻是這人太陰晴不定。頭前的設計雖然沒有成功,但如今兄長形勢岌岌可危,莫說是扳倒梁家,便是自保尚有問題。
淮南臨近秦國,他莫不是有去秦國的想法罷?
她正想著,外頭冬竹領了琥珀進來,回道:“因魯老來說,林場上過半工人離去,造船受了影響,問可如何是好?爺說林場到底是蘇家的,還須得奶奶說句話。”
蘇府毀於一焗,單單是料理那些人的身後事,便是一筆不菲的開支。生意上更是上下離心,若非還有些老人顧念就舊情,隻怕早就分崩離析,哪裏容的蘇拂柳委頓這麼些日子?
她蹙了蹙眉頭,想了一會子,方道:“造船自然耽擱不得,人走了便又招就是。”
琥珀為難,“招人的消息放出去兩日了,沒一個人來,魯老這才來找爺的。”
聽他話中有話,蘇拂柳追問道:“怎麼?”
琥珀實不好開口,便瞧了靈兒一眼。後者說道:“小姐不知,這些時日來,各個鋪子裏的人走的走,辭的辭,已經好幾家鋪子關門了。因看小姐心情不大好,我和冬竹便將此事瞞了下來。”
蘇拂柳先是一驚,爾後卻釋然。所謂樹倒猢猻散,這亙古不變的道理豈有錯的?何況那些人家中皆有老小,眼下蘇府危在旦夕,實在犯不著一同冒險,白白將自己精力搭在上頭。
琥珀道:“爺的意思是,蘇府如今雖有陵親王主持著,到底不經商,又值此敏感時期,就怕被人騙了。諸事還須得少奶奶振作起來,才好打算。”
“我知道了,稍後會去書房。”蘇拂柳罷了罷手,示意他先去。又問靈兒:“那幾家行了陸字招牌的鋪子如何?”
靈兒難得露出一絲喜色,說道:“小姐親自挑的人,哪裏會錯呢?雖然生意慘淡了些,到底沒壞了規矩。”
“這便好。”蘇拂柳點了點頭,眼見天色還早,吩咐靈兒道:“替我梳洗,去書房。”
靈兒哪裏能由著她,蹙眉道:“身子本就不好,再這麼下去可如何得了?”如此說著,一麵吩咐人準備梳洗用具,一麵讓冬竹去廚房溫一碗粥來,“好歹吃一碗粥再去。”
幾人服侍著她換過一身湖綠的衫子,將經日不曾挽的發仔細挽了個雙環發髻,戴翡翠鑲嵌琉璃簪花。靈兒又從外頭院子裏折了兩朵並蒂芙蓉簪在發間。
因遮顏的麵具毀了,蘇拂柳隻能取一方錦帕自耳後戴著,從鼻翼處將下方麵容盡數掩去。額前又留了些許發絲,好歹將滿臉斑駁的灼痕給遮擋了去。
吃了粥,主仆二人方往書房去。
蘇府遭此大劫,沐家也受此影響,沐少卿一麵要主持蘇宅那頭的事,又要兼顧這方生意,忙的是焦頭爛額。此刻造船又耽誤,他也是憂心忡忡,送走了魯老,便一人悶坐在書房內。
至蘇拂柳來,他方將緊緊蹙起的眉頭鬆了下來。瞧她一番梳洗打扮,人看著氣色比前幾日要好,道:“有什麼話打發丫頭來就是,你又何必巴巴地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