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沐少卿從前待自己那般無情，如今這話裏話外的關心皆不似作假，蘇拂柳唇角翹出一絲淡淡的笑。在門邊頓了一下，方進屋坐下，“頭前林場都是燕三兒在管理的，他手底下的兄弟都是講義氣的。隻是頭前我讓他們另處安身，新來的人自然沒什麼顧慮，走便走了吧。”
沐少卿忍不得瞧她一眼，半晌方道：“那並不是大事，蘇家沒了，沐府還在。”他頓了頓，垂下眼眸繼續道：“關於蘇府的產業，你可有其他的想法嗎？”
蘇拂柳正為此事來尋他，否則也不跑這一趟了。“蘇家主心骨沒一個留下，我又是那樣的名聲，實在撐不起這偌大的家業。想著讓你為我盤算盤算，將產業收一收，好歹保住一些。”
她性子從不饒人，此番這退後一步，卻叫沐少卿十分驚訝。隻道：“便是你沒這能力，我還有些心力。老爺子辛辛苦苦打拚才有今時的成就，若就此……”
蘇拂柳低眉嗤笑，“他若果真如此在意，又怎麼舍得撒手丟下？”
她以為這一世，能予他一個天倫，讓他看看蘇家女兒，並非隻會惹是生非。可到頭來，那個將自己捧在手心寵著的老人，還是因自己而不得正終。
深吸一口氣，她將滿心的悲戚的悲戚隱藏在深邃的眼眸深處，隻蘊出一方不可深測的雲霧，淡淡說道：“多謝你頭前為我周旋，過兩日我會給你一個單子，隻將上頭的鋪子留下，其餘的盡數出了。你人脈廣，也不怕貨物囤積。頭前用了沐府多少錢，等這段時間過去，我自會補上。”
她盤算的如此仔細，卻叫沐少卿沒敢應下來。蘇府遭此大劫，他也見她失魂落魄一蹶不振的模樣，想著她從此便是那樣了。如今這一番計劃，卻仍是從前那個心思甚敏的蘇拂柳！
他盯著眼前的女子看了半晌，半張耦合色的麵紗垂到衣襟前，上頭一簇鳶尾花開的正盛，仿佛將女子曾經的瑰麗容顏都綻放出來。
“你若果真決定了，我照你意思做便是。”他咬了咬牙，終於鼓起了勇氣，伸手去撫她的鬢發，顫著聲問道：“隻是時到今日，你還與我分的如此清楚嗎？”
蘇拂柳未躲，仍淡淡地笑著，“蘇府雖然沒了，蘇家還在，我蘇拂柳還在。沐當家的還是將你的憐憫之心收一收，在芍園多用點心，莫要等到我今時之地步，方悔未及盡了孝道。”
沐少卿撫著她發的手僵了僵，爾後往上攀去，摘下她發間並蒂芙蓉，“花開並蒂，成雙成對，多好的寓意。”他忽的依偎上去，擁著蘇拂柳，近乎哀求道：“算我輸了可好？”
正此時，琥珀匆忙忙地進來回道：“西園打發人來說姨奶奶大不好，請爺去瞧呢。”說完方見房中二人姿勢曖昧，一時進退兩難，杵在門邊燒紅了臉。
沐少卿沒說話，蘇拂柳一臉坦然的看向琥珀，“人不好自然請大夫，你們爺還能瞧病不成？”
琥珀一時魂兒都沒了，忙慌慌地點了點頭，絆著腳轉身去了。臨到了門邊，忽的想起什麼來，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又回來回道：“已經請大夫瞧過了，連上院的劉婆婆也驚動了，說是藥石不靈，心病還需心藥治。”
蘇拂柳推了推沐少卿，起身說道：“既然如此，你也該去瞧瞧的。”說著便辭了出去，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
沐少卿癱在富貴花開的檀木椅子上，手裏撚著那並蒂芙蓉，上頭還嬌滴滴立著幾粒晶瑩的水珠兒。半晌，他訕訕地問琥珀：“我這算不算得自作自受？”
琥珀是打小跟在他身邊的，也最了解他心思，隻道：“小的說句不知上下的話，從前爺待少奶奶是如何的？如今又是如何？蘇家遭了這麼大的難，便是個鐵石心腸的，也要生出幾分同情了，更不要說爺好歹與少奶奶相處這麼些年了。”
他抬眼見主子爺還盯著那並蒂芙蓉愣神，又說道：“原也不怪少奶奶，便是奴才也覺得，爺待少奶奶的情分，同情居多些。”
連他都這樣說，沐少卿也隻有苦笑的份兒了。
蘇拂柳回到南樓，細細想著前世與秦交戰的事，若今世的事態是沿著前世發展的，大致方向便不會有錯。
秦陸皆是大國，兩國實力相當，一旦開戰，必定是一場持久之戰，屆時所需要的糧草軍需皆不是小數目。而以蘇府目前的形勢，要收集如此盤大的物資有些困難，好在開戰時間遲。
眼下關鍵的，是如何讓蘇府重新振作起來。憑自己手段倒也不難，隻是人心難聚，蘇家沒了主心骨，自己一個小丫頭自然是不被他們信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