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直說:“老太太就是偏疼拂柳一些,若是換了旁人,再不聽勸的。”
“她伶俐討巧,我自然疼了。”老太太背過頭去將眼角溢出的淚水擦了,方又回身過來,眼見沐少卿一句話也不曾說,便問道:“你今兒怎麼了?誰惹著你了?”
沐少卿看了蘇拂柳一眼,頗委屈道:“誰不知道老太太不疼孫子,隻疼孫子媳婦的?有她在這裏,便是姨娘也無話可說,我又敢說什麼來?”
老太太得意地將蘇拂柳摟緊些,笑道:“你若早如此明白,我也懶怠說你那些話了。難不成還要我十分勸你嗎?罷了,今兒你們來的巧,我屋子外頭的幾個碗蓮開的甚好,你二人帶一盆回去瞧瞧。”
便吩咐人去搬花,又問蘇拂柳:“月兒那孩子我看著可愛,到底你和少卿才是正經夫妻。如今你既然住進了南樓,也該計算著有個孩子了。”
蘇拂柳聞言隻低頭不說話,沐少卿也不言語,隻等老媽子將那開的鮮豔的碗蓮搬了出來,二人陪著老太太賞了一回,方高興著辭了出來。
離了上院,二人一道馬車回來,蘇拂柳將昨日說好的鋪子名單遞給沐少卿,“這些鋪子皆可舍棄,裏頭的貨物盡數出手,希望你能幫我盡快回籠銀錢。”
沐少卿也不看單子上有何名目,折了折放進懷裏,道:“有些事我不問你,隻等你願意說了,再說給我聽。”
蘇拂柳好笑道:“你如今怎麼了?”
沐少卿盯著她瞧了半晌,方說道:“蘇宅上的廢墟已清理幹淨了,該如何重建,還須得你去看看。”他抿了抿唇,到底將後頭的話噎了回去,隻說:“終歸是個念想。”
蘇拂柳聞言勾了勾唇,卻是苦笑。蘇家人都不在了,空留一個房子,又有什麼用呢?她細想片刻,道:“我孑然一身,到底好打發。兄長貴為親王,如今屈居驛館,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你已經著手修整便將蘇宅作為基地,修建為王府罷。”
他如此決定,沐少卿也不好多說什麼,隻點了點頭,“我的意思,還按從前的構造。”
蘇拂柳將頭靠在窗口,等夏風徐來,十分宜人。道:“隨意吧。”
說話間馬車已經倒了,蘇拂柳先下車去,沐少卿隨後下來,在門邊叫住她。猶疑了半晌,方道:“從前是我待你偏頗了,事到如今,你便認作是同情也好,是我懺悔也罷。若你肯安定下來,咱們便從頭來過。”
五月的夏風帶著不容揣度的熱浪,輕輕拍著蘇拂柳臉上的輕紗,將她一雙明亮的笑眼也吹得黯然失色。她轉頭看著眼前的人,這個男人曾是她的天,她用盡畢生心血去追逐,換來的是他的恨。
而如今,他說要重頭再來。
當年江南河畔他出手相救,自己情竇初開,念上他謙謙君子溫文爾雅。現在回頭在想,當年若自己若不自欺欺人,早就該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已是狠毒之名。
想來好笑,當年自己不過小打小鬧,他便以為自己歹毒狠辣心計深沉。如今自己曆經輪回重生,雙手所沾染的鮮血,早已不可計量。他反倒是念念不舍了。
思及如此,她仰首瞧著天邊那一輪烈日,淡淡笑開,“百川至海,春去秋來,你可曾見過山河倒流日月不轉的?我蘇拂柳此生歹毒之性已然生就,不可改,也不想改。”
如此說完,也不等沐少卿如何反應,便徑直離去了。
回到南樓,琥珀早已將碗蓮送來,她瞧了一會兒,將他叫住,“給你們爺帶回去罷。”
琥珀回道:“爺說他經常外出,這花也照看不好,少奶奶這裏人多,隨便哪個姐姐搭個心眼便活了。”
蘇拂柳想了想,也沒推辭了,隻回屋歇了歇。等太陽西斜,方叫靈兒帶著那盆碗蓮,往何蘭月居住的芍園去。
自從蘇家遭劫後,蘇拂柳不理外頭的事,蘇無憂托給了柳眉。雖是有些經驗的,到底也是個忙裏忙外的人,何蘭月便主動將照顧小公子的事攬了下來,此刻正襯著天兒陰下去,又未起風,抱著人在院子裏踱步。
見蘇拂柳來,未語先笑,將蘇無憂抱到她跟前,說道:“才說小公子這會子這麼安靜,原是姐姐來了。”又將蘇無憂往蘇拂柳跟前抱近一點,哄道:“這是長姐,小公子可記住了。”
那蘇拂柳不過是三兩月大的孩童,卻也朝著蘇拂柳露出笑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