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柳眉匆匆趕來,問道:“昨夜琥珀進去請婆婆,我就知道事情了不得,因老太太身子不好不敢出來。今兒三妹沒事,她陪著老太太,我說要出來整治整治才來的。究竟什麼樣的大事,竟將整個中院都驚動了?”
蘇拂柳仍是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何蘭月哭著將昨夜的事說了,駭的柳眉也是麵色慘白。含淚喝道:“原看你是個性子單純的,少卿不過與你好了,便出這樣的事。他若有個三長兩短,你也逃不脫去。”
蘇拂柳冷笑著說道:“此事與她無幹,姨娘不必罵她。”她說著起身,似個遊魂般行到門邊,虛眯著眼看東邊那一輪紅日,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是我害他,要償命也是我償。”
柳眉忙又問她如何?蘇拂柳隻笑不答,一時精明全無,竟似個傻子一般。
柳眉無奈,隻進屋去看,因見沈大夫在裏頭,到底稍稍鬆心。隻候在門邊,等他診完脈方問:“少卿他如何了?”
沈枕玉書了個方子給她,“先去抓藥來。”等柳眉一走,又將蘇拂柳喚進去,拿了清涼油在她鼻下嗅了嗅,等她神思清明了方說:“他這病不是你害的,是中毒了,可解。”
蘇拂柳聞言喜極,笑意還未蔓延開,卻見沈枕玉滿臉的嚴肅,不覺心下一沉,問道:“還有什麼事?”
沈枕玉叫她先坐下,方說道:“昨兒我瞧過蘇府那個小公子,他體內也有此毒,隻怕是尚在母體時便受到了感染,不重,卻足以要他性命。這毒我雖能解,解藥卻隻有一味,其中一藥獨角獸血世間怕也尋不到了。”
話到這裏,他停了片刻,方輕聲問道:“隻能救一人,你要舍誰?”
蘇拂柳此時隻想笑,卻如何也笑不出來,隻將嘴角抽動了兩下,“我兩人都要救!”
沈枕玉搖了搖頭,嚴肅的神情就像是一道道冰刃,將蘇拂柳僅存的一點幻想割開,逼她麵臨現實:“二者隻能活一人,若你不做出決斷,他們兩個都會死!”
“你要我如何決斷?”蘇拂柳將眉頭一蹙,緊繃的情緒在那一刻崩潰,起身拂袖將周遭一切拂落在地,聲嘶力竭,“你不是自稱神醫嗎?你不是沈家當家人嗎?這點病症豈會難倒你?”
沈枕玉知道她素來要強,不肯在人前示弱分毫,長久以來所有痛苦都是自己一人承受。前有陸子琴斷腿之痛,後有蘇家大火,早已在她心底累積了一層有一層的傷痛。
此刻自己的話,無疑是將她這些傷痛一層一層地慢慢揭開,然後往上撒刀子。可事實就是如此殘酷,生老病死麵前,連他都無能為力。
他看著眼前歇斯底裏的女子,半晌,堅決地再問道:“救誰?”
他這話無疑給蘇拂柳致命一擊,逼得她無路可退,身子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拉著他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我求你!”
她將自己的驕傲與自尊一並舍棄,不願舍了任何一個。得來的卻是醫者毫無憐惜的一句:“舍誰?”
“沈枕玉!”蘇拂柳啞聲喚了他的全名,身子幾乎全部貼到地麵,“你要我死在你麵前嗎?”
沈枕玉俯身將她扶了起來,不同以往那樣張揚乖僻,聲音沉穩平靜,“便是你拿命來換,我也隻能保下一人性命。”他手上用力,掐著蘇拂柳的臂膀,要她清醒過來,“你是個極聰明的,該知道怎樣選擇。”
“你要我怎樣選擇?”蘇拂柳求助地望著他,“換了你,你又如何選擇?”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推開他,往後退去。冷笑著說道:“當初你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死,無能為力,如今你也要我承受這樣的痛苦。枉費我們多年交情,你卻從未真心相待!”
她已是語無倫次,正此時,外頭琥珀端了藥進來,令沈枕玉含在嘴邊的話也沒了音。接了藥碗,囑咐琥珀:“你們奶奶累了,帶她去歇息罷。這裏留下兩個使喚的人,其他的人也下去吧。”
琥珀看了蘇拂柳一眼,也是大駭。從前他見奶奶是何等瀟灑模樣,何曾見過這幅狼狽樣子,隻當她是一夜未曾休息,又是擔心爺的緣故,因此不疑有他。上前來請了蘇拂柳去歇息,說這裏自己會看顧,又說若連她都倒下了,老太太問起來可怎麼是好呢?
蘇拂柳似丟了魂兒一般,隨著他出來。臨到門邊,忽又折了回去,盯著沈枕玉一字一句說道:“保蘇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