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謝了包知月好意,隨著去衙門備了案,折騰下來已是天色大亮。她心頭堵得慌,便叫車夫先回去,自己帶著靈兒隨處走走。
一頭想著近日來發生的諸事,陣陣寒意自心頭躥了上來,隻覺頭頂的炎炎烈日也是冰涼的。
眼見蘇拂柳精神恍惚,靈兒生怕這樣下去會出事,忙挑了個小茶鋪子坐著。二人剛進去,那廂冬竹隨著便來,神情嚴肅地說道:“小姐,今晨有人從江邊打撈上來一具屍體,是棄。”
“他死了?”蘇拂柳原還想著林果兒是不是棄殺得,如今他都死了,幕後凶手就更加撲所迷離了。又想劫走棄的那些人,他們既然要殺了棄,又為何要從自己手中搶走?
這些人是與陸夜的仇?還是出於江湖恩怨?
這其中種種因果,怕隻有這幕後之人清楚了。
冬竹又說一事:“頭前小姐讓查的事有眉目了,輕音所言並不假,隻是年已久遠,如今那獨角獸血是否還有也不可知。若說這世間還有的話,也隻可能在皇宮了。”
蘇拂柳眼下哪裏還有心去管獨角獸血的事,江南藏了這樣一個敵人,若不揪出來,勢必寢食難安。
她坐著吃了一口茶,酸澀的口感令她不覺蹙了蹙眉,問道:“這是什麼茶?”
那鋪子的掌櫃上來笑著說道:“老朽見姑娘神色不大好,特意加了幾片酸桔在裏頭,也好提提神。”
蘇拂柳道了聲多謝,多吃了兩口,不覺又苦笑起來。
想自己重生歸來,自認仗著前世那點聰明,凡事皆不放在眼中。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這點算計,在旁人眼中,不過一個笑話罷了。
她將空蕩蕩的茶碗擱下,起身行出鋪子。
夏風攜著炎炎夏日拍打過眼角眉梢,將她臉上的笑意蘊的炙熱,卻叫人觸目生了寒意。半晌,她涼悠悠地說道:“不過賤命一條,要拿便拿去好了,何須白費這樣心思?”
聽她這話竟有自棄的意思,靈兒忙勸她先回,又調了安神茶給她吃了,好歹瞌睡上來,歪在榻椅上睡去。
因府衙派了人來搜查林果兒遇害的屋子,冬竹不明前頭的事,靈兒與她說了。爾後道:“你是沒見裏頭的慘狀,頭遭見小姐那樣駭怕。”
冬竹心頭卻清楚,小姐真正駭怕的不是那樣一個殺人的場麵,而是那個殺人的人。
隻說這日陸子琴是要去蘇家宅子看看,從驛館出來,一路聽了不少閑言。
因蘇家被焚,蘇拂柳許久不曾管事。沐家如今也是自顧不暇,兩家氣勢大不如前,眾人也就不放在心上,什麼話也說出來了。
陸子琴本是個情緒內斂的人,聽了那些閑話仍不動聲色,倒是一旁的蘇回琴按捺不住,要上前去理論。他淡然道:“千人千口,你都能堵了麼?”
蘇回琴不甘道:“那也不能任由他們如此侮辱大小姐。”
陸子琴自己劃動輪椅,轉上朝沐府去的道,一麵說道:“他們說的哪一件不是事實?”
蘇回琴到底不敢造次,隻憤憤地往人群中望了一眼,跟上陸子琴。諾諾說道:“何曾是事實了?大小姐若果真如他們說的那般惡毒,當時也不會可憐我。”
陸子琴停了下來,轉頭看著身邊小小的孩童,問道:“你覺得我如何?”
蘇回琴愣了一下,回道:“王爺自然也是好的!”
這個回答本是在陸子琴意料之中,卻叫他臉上的微笑漸漸散去,化作淡淡的憂傷布在眼角眉梢。他垂眉劃動輪椅,‘嘩嘩’聲音中蘊著沉沉的傷感。
蘇回琴自然看不懂,隻得跟了上去。
他二人到沐府時,闔府冷清,就連門前的小廝都死氣沉沉的。細想也是,府上出了這樣的事,若他們還能似往常般嬉笑打鬧,也太沒人性了些。
正要去東苑,那廂一個琥珀卻在湖心亭截住二人,說:“咱們爺請王爺前去書房敘話。”
陸子琴隨著去了書房,見沐少卿在案邊描字,笑說道:“沐當家的還有如此閑情雅致,難得。”
沐少卿早知他來了,隻等手上的字描完了,方抬眉去看他。今兒陵親王仍是一身紫色的輕容紗織就的長衫,隻在袖口與衣襟處翻出幾片翠綠的竹葉來。膝上放了一張薄薄的毯子,露出衣擺下方用白色的絲線勾出一個祥雲的邊,同絳紫長靴上的白雲遙相呼應。
他擱下筆,轉出身來,先按著禮節揖了一禮,將琥珀與蘇回琴都打發下去了。他在蘇回琴對麵坐下,猶豫了半晌,方說:“今兒一早我見她了,能感受到她從心底裏散發出來的恐懼。王爺這個計劃可否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