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琴實在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微微一怔,爾後漫不經心地笑著問道:“你要告訴她真相?”
沐少卿一時無話,這麼多年,他也算是了解蘇拂柳的性子了。她如今能依靠的,不過是一個沐府和陸子琴,若知道這兩者聯合起來欺騙她,定會生不如死!
即便這個欺騙,是善意的。
屋子裏燃了薄荷香,味道淡淡的,卻十分醒腦提神。
二人靜默良久,陸子琴苦笑著低頭,柔聲說道:“從前我在皇宮隻想自己活命,旁人死活與我無關。直至遇到瀟荻,才萌生了保護一個人的想法。後來被他一路護著,心頭到底不甘。”
他遙遙望著東苑的方向,眸子裏仿佛是那個女子的身影,“我一直以為這條路注定一個人走,後來遇到小妹,她那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卻說出要保護我的話。當時以為她不過是一句頑話,卻不曾想她竟為我謀劃的如此長遠!”
夏風幽幽地拂動樹梢,陸子琴眸子裏倒映著斑駁的碎光,有顯而易見的笑,卻叫人看了心疼。他垂首盯著自己的雙腿,聲音沉沉的,卻十分堅定。“你要讓她開懷,我隻想讓她活著,哪怕恨我也好,哪怕一輩子活在悲傷裏,也好過為我丟了性命。”
他聲音又低了一些,臉上的笑卻斂了個幹淨,“為我這樣的人,不值得!”
沐少卿一時說不出話來。
年幼時父母雙亡,他總羨慕旁的孩子可以承歡父母膝下,卻一絲一毫也不敢在老太太跟前露出來,怕傷了她的心。活著比什麼都重要,這個道理他自然是懂得,可看著蘇拂柳高傲性子一點點地被磨的沒了氣息,看著她疲憊不堪卻還要強裝堅強,實在不忍。
“便是要保她,沒有別的方法了麼?”他低聲問著,近乎祈求。
陸子琴道:“你知道她性格,我自廢雙腿也沒能讓她息了助我的心思,這樣的性子,除了性命,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讓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沐少卿擔憂道:“可她與我已無情分可言,王爺確信她肯為我離開江南?”
陸子琴笑道:“她若果真舍得下你,便不是蘇拂柳了。”
二人正說著話,外頭琥珀敲門進來,說:“才剛姨太太打發人來說,今晨的事老太太不知哪裏聽說了,十分的擔憂,要爺進去回話呢。”又對陸子琴說:“奴才見冬竹姐姐來外頭取新鮮荷葉,說要做藕荷膏,約莫著少奶奶是要醒了。”
沐少卿不敢耽擱,便同陸子琴辭過,二人一道出了南樓,分道各自去了。
蘇拂柳渾渾噩噩地睡了半日,隻覺渾身上下都乏力的很,此刻正趴在床上,由著靈兒給自己捏肩膀。一頭想著沐少卿身子的事,倘或輕音所言是真,而恰好皇宮裏有能救命的東西,自己將它拿出來的幾率有多大?
又想,眼下的江南危機四伏,揚州那頭行事不明,陸夜更是詭譎難測。自己在這個漩渦中起起伏伏沉沉落落,幾次幾乎命喪黃泉,還能再去冒險嗎?
那人既然將手伸到了沐府,必定對自己上心了,一舉一動隻怕都在別人掌控之中!若說自己尚且不惜這條命,可沐府上下幾百人口,莫非要同自己一般冒這個險嗎?
蘇家尚且留下個蘇無憂繼承香火,而沐少卿卻僅有半年的性命。
倘或在這半年之內何蘭月懷不上孩子,沐府豈非要絕後?不說旁人,老太太白發人送黑發人,就要先傷心死了。
她如此想著,卻是兩頭為難了。要救沐少卿,勢必去揚州。可揚州那頭人生地不熟,加上還要從陸夜身邊取物,實在難如登天。
正此時,外頭小丫頭傳話進來,說是陵親王來了。
蘇拂柳聞言眉心一跳,不大願意見他,隻轉身拿毯子蓋在身上,悶悶囑咐靈兒:“就說我還睡著。”
靈兒見她是但真疲倦了,便也沒去深追究,出門見陸子琴正靜坐在古桃樹下,上前說道:“小姐還睡著呢,殿下怎麼這個時辰來了?”
陸子琴怔了一下,方淡淡地笑道:“不過聽說了這裏出事,來瞧瞧的。”說著四下看了看守在院子裏的衙役,問道:“她如何了?”
靈兒眉心蹙了一絲憂慮,不管不顧地在陸子琴身前坐下,低聲說道:“不大好呢,睡著睡著胡話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