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聽他說出這樣沒輕重的話來,竟生生地笑出聲來,立在階上多打量了幾眼,嘖嘖樂道:“想來這些年柳大人守著江南著實無趣得很,竟將你這條瘋狗放出來。倘或能咬旁人也就罷了,偏是往他自己身上咬了一口。”
眼見那副將怒火攻心,一張臉已經憋得通紅,她仍不急不慢地說道:“我今兒也無心與你計較,隻叫你們柳大人來,倘或蘇拂柳果真犯了事,任憑處置毫無怨言。”
她話撂在那裏,便轉身進門去。
那副將被她一陣奚落,一時又羞又恨,更有圍觀的人起哄,更恨不能將蘇拂柳拆卸了一般。可她說的原是沒錯,大人給的檄文也不過是拿她的話,並無任何理由。眼看這七八個啞奴守在門口,自己若要拿人隻有硬闖。
可這裏到底是沐府,若放肆過頭,就怕不好交代。
如此一番思量,到底是忍下滿腔的怒火,叫人回去通傳再做決定。
隻說蘇拂柳進門去,靈兒跟在她身後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道:“奴婢還真怕小姐隨他們去了。”
蘇拂柳眸光清冷,悠悠說道:“我若不給他們店厲害瞧瞧,但真以為蘇府沒人了。”又轉頭對沐顯說道:“叫人守好了門,沒見檄文別放人進來。”
沐顯驚了滿頭的冷汗,隻管點頭應是。
蘇拂柳瞧他一身麥色的長衫染了不少的灰塵,彎腰抬手的動作,像極了從前的蘇乾,不覺柔了聲色,道:“辛苦沐管家了。”
說完不做停留,隻帶著靈兒往上院去。
才出中院的門,正碰到沐少卿火急火燎地策馬前來,便在門口等著他。
眼見蘇拂柳安然無恙,沐少卿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定了下來,一個翻身立在蘇拂柳身前,神情嚴肅地問道:“柳岸因何事找你?”
蘇拂柳懶怠開口,靈兒便將才剛沐府前的事說了,聽得沐少卿直蹙眉頭。“柳岸此人剛正,他既然開口拿你,必定是有要事。蘇拂柳,你還有什麼事我不知道?”
自那三日後,二人之間就似隔了千山萬水一般,越來越遠。蘇拂柳也不指望他信任自己,隻因此事連她自己都不知究竟,到底事關沐府,原是要找他商議的。被他這樣突兀的一問,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隻涼涼道:“左右不會累了你沐府便是。”
不等沐少卿說話,她又問道:“老太太知道今晨的事了?”
沐少卿眉間憂愁更明顯,道:“老太太這些年雖不理外頭的事,到底是放心不下的。林果兒的事鬧得那樣大,豈能瞞得住?我已經實言相告,老太太憂心著你,叫我好好寬慰呢。”
他的視線定定地落在蘇拂柳臉上,有一絲落寞,更有一絲期待,“你便是不信我,難道還不信老太太嗎?”
蘇拂柳冷笑著看他,“究竟誰不信任誰?”說完,也不等他回話,轉身便行了出去。
她一路回到東苑,眼見冬竹已經回來,忙問道:“事情如何了?”
冬竹臉上有少見的焦急神色,同二人入了屋去,方壓低了聲音說道:“遲了一步,林家沒了。”
蘇拂柳人方落座,聞言手上滑了滑,幸而靈兒眼疾手快將她拉住,才不至於撞在案幾上。她一時心神難定,坐下後緩了半晌,方咬牙狠狠地問道:“一個也沒留下來嗎?”
冬竹垂首,搖了搖頭。
蘇拂柳恨的四肢一陣冰涼,仿佛有千蟲攀咬一般難耐,卻尋不到根由。她卻十分清楚,斬草除根素來是陸夜的行事手段,前世如此,今生更不會改變。
宋家因流螢難逃一劫,蘇家因她為被焚,如今林家那些無辜老小,又因林果兒僥幸逃過的一命而盡數丟了性命。
“總有一日,我要叫他血債血償。”
說著,拽起的十指狠狠地捶在案上,竟見了血絲。
靈兒心疼道:“小姐氣是氣,可別拿自己身子不當回事。”說著緊忙去找了藥來為她包紮。
蘇拂柳由著她,問冬竹:“還有什麼事?”
冬竹道:“近來淩煙閣的動靜不大對,幾位在執行任務的堂主都被召回揚州待命,原本接到的指令也被停止,尤其是江南這一塊,竟接到了讓淩煙弟子盡數撤到江北去的命令!”
蘇拂柳沉吟道:“瀟荻最看重的兄長,如今他在江南,隻有加派人手的,斷無撤人的道理。”
冬竹道:“上頭的姐姐也是這樣想的,數次遞了消息去揚州確認,返回的消息卻沒甚不同的。奴婢猜想,是不是揚州那頭出事了?還是大人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