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在桃樹下呆坐了半晌,直到日頭沉沉地往西落去,涼風習習,半山橘黃映入不知悲喜的眸子,方覺困倦起來,不等吃晚飯,便自去寬衣睡下。
人才睡定,便被夢魘住了。夢裏她來到一處荒蕪破爛小院中,寒風陣陣刺骨,她四處尋路無果,倒是在院子門口看到一個白色的背影,看著十分熟悉,卻猜不出是誰來。便上前去看,哪知她前進一步,那人也往前行一步,她往前走兩步,那人也往前挪兩步。
蘇拂柳夢裏跟著那個背影行了半日的功夫,隻覺雙腿猶如墜了千斤一般,再不往前去,坐在原地歇著。那背影此時反倒是往後退來,眼看二人之間不過相距兩步,蘇拂柳一個箭步上前,按住那人肩膀,就要看個究竟。
卻被靈兒一陣疾呼給喚了起來。
見她滿頭大汗,眸中猶帶了驚懼之色,靈兒將她扶了起來,關切地問道:“小姐可是又夢見了什麼?瞧這滿頭的大汗。”說著話,便叫人端上熱水來,用溫水沁濕了帕子,給蘇拂柳擦拭臉上細細密密的汗水。
靈兒說:“打過一更了,小姐可要起來吃飯?”
蘇拂柳午間吃的少,受了夢裏那般驚嚇,此刻隻覺腹中空落落的。隻是口中沒什麼味,便說:“倒是想吃一點糟鵪鶉,配上小半碗粥,其他的就不必麻煩了。”
靈兒吩咐人做去,替蘇拂柳解了頭上的發髻,說:“預備下水了,小姐先沐浴了,再吃飯罷。”
蘇拂柳身上乏的很,隨著去了浴房,早有小丫頭將往沉香浴桶內放了熱水,水溫不冷不燙,正是蘇拂柳喜愛的溫度。她褪了衣服躺進去,合眼養神。
靈兒一麵往裏頭添加香瓣,一麵主意水溫變化,不時往裏頭添加熱水。
躺了一會兒,蘇拂柳便覺神思清明了不少,想起沒見冬竹,便問她去哪了?
靈兒回說:“天黑時從衙門回來了,說辦完了小姐交代的事,到底不放心揚州那頭的情況,又出去了。”
蘇拂柳歎道:“那丫頭也是死心眼,瀟荻是什麼樣的人?若連他都應付不了的事,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靈兒笑道:“話雖然這樣說,瀟大人那樣的出身人才,天下間又有幾個女孩兒不傾心的?莫說是冬竹了,便是奴婢心頭也仰慕的很呢。”
蘇拂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仍又將眼合上,淡然地說道:“你是不知道他做過怎樣的事,咱們這位丞相,文可安邦定國,武可披荊斬棘。他手上沾了多少鮮血,不可估量。”
靈兒吐吐舌頭道:“奴婢也不過隨口一說,他那樣的人,哪裏能存什麼企望呢?”
說著話,外頭小丫頭子來說晚飯備好了。
蘇拂柳又多泡了一會兒,方起來收拾著,隻穿了橘色單衣,外頭罩了一件繡著燦爛桃花的豔紅紗衣,便出來吃飯。因想著才剛夢裏的那個背影,她胃口不是很好,吃了幾口便覺難以下噎。
靈兒正要勸她,忽見外頭一個丫頭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摔倒在地上。她先喝罵道:“急忙忙的做什麼?有鬼追你不成?”
在凝神一看,那摔倒在地上的丫頭雖然是滿身泥汙,仍舊辨認出是跟在輕音身邊的四兒,更沒了好臉色,說:“你如今還來做什麼?”又往外頭喊人,說:“幾日不曾敲打你們,越發會當差了,什麼人都往裏頭放。”
外頭兩個小丫頭忙進來跪下,說:“奴婢們攔了,她死命要進來。”
四兒翻身跪在地上,氣還沒喘勻,便說:“奴婢是有重要的事要同奶奶講。”
蘇拂柳不想再吃了,叫兩個小丫頭撤了碗筷下去,方抬眼掃了四兒一眼。見她蓬頭垢麵的,渾身泥汙,甚是狼狽。蹙了蹙眉,叫靈兒先打了一盆水來,“先把你儀容整一整再說話。”
四兒洗了把臉,便急急說道:“今兒下午,爺和姨奶奶同去外頭進香許願,為小公子祈福。回來時因路程遠,便在沐莊落腳,卻不想有人襲擊姨奶奶,爺好不容易護了下來,將那襲擊的人拿下來,卻不曾想是冬竹姐姐。”
蘇拂柳原還一臉淡漠的神情,聽到這裏不由的變了臉色,厲聲問道:“你說冬竹襲擊何蘭月?”
四兒嚇得身子哆嗦起來,顫著聲說:“卻是冬竹姐姐,爺動了怒,當時就將她打了個半死,叫人捆了關押,還不知如何處置呢。冬竹姐姐神智還清醒時托奴婢捎句話給奶奶,說屆時奶奶不必保她,還說什麼讓奶奶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