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少卿一時沒反應,隻是呆呆地看著蘇拂柳,見她一身絳紫色的鑲金長裙在明滅的燭火映照下,泛著刺眼的冷光。滿頭青絲一絲不苟地束在頭頂,臉上白紗襯著一雙眸子似冰一般寒冷。
見他沒反應,蘇拂柳漫聲道:“左右何蘭月腹中胎兒無恙,今次的事,你我各自退一步,老太太跟前我絕不與你為難,也算一場好聚好散。你也知道我的手段心計,若果真計較起來,別說是一個何蘭月,隻怕沐府也要人仰馬翻了。”
“你……”沐少卿氣的一時不知如何說,此事分明是她不對在先,卻仍這般趾高氣揚,仿佛是他欠了她的一般?一襲狠話在腹中轉圜半晌,終究沒說出來,隻點頭,連聲說道:“你既然能如此想,我也樂的尋個長久安穩,就怕蘇大小姐出爾反爾。”
話說到這裏,他故意頓了一下,提醒蘇拂柳,“畢竟,前車之鑒。”
知道他不信自己,蘇拂柳反手拔了頭上玉簪子,‘啪’的一聲拍斷在眼前案上,“如有違背,猶如此簪。”
沐少卿看了她一會兒,方吩咐人將冬竹帶上來。
過了片刻,果真見兩個小子將渾身是血的冬竹拖了上來,扔在地上竟是動都不動彈一下。
靈兒一眼見了,幾乎不曾哭出來,俯身要將冬竹扶起來,卻又不知道她傷在何處,不敢貿然動手。
蘇拂柳也是眼圈一紅,雙拳狠狠捏了捏,眸中殺機一時閃現,死死盯著沐少卿,咬牙道:“你但真下得了手。”
那冬竹動了何蘭月,沐少卿雖然氣急敗壞,到底一心係在何蘭月身上,哪裏有心思親自去下手?不過囑咐下頭的人將她打一頓,哪裏想到他們下手如此重,見了這幅樣子也是心生不忍。
可被蘇拂柳這樣一說,心頭怒火湧上來,反說道:“她害我妻兒,死不足惜。”
“哈哈哈哈……”蘇拂柳忽的仰天笑了起來,隻將滿心的怒火往下壓。爾後一瞬收住笑聲,目露寒光地看向沐少卿,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沐少卿,願你此生,無妻無兒。”
語畢,便同靈兒一道,將冬竹摻了離去。
三人才出南樓,迎麵便碰上匆匆趕來的柳眉。
一眼見了渾身是血的冬竹,柳眉嚇了一跳,忙問:“你們又鬧什麼?還巴巴地跑上院去稟報,嫌老太太身子太好了嗎?”
蘇拂柳冷笑道:“從今以後,老太太可高枕無憂了。”說著,也不理柳眉,擦身就去了。
柳眉聽她話中怒氣頗重,深知此次事情怕是鬧大了,轉身狠狠地瞪了往上院稟報的琥珀一眼,忙急急地進院來。見沐少卿呆呆地坐在屋中,她罵道:“你平素也是懂事的,怎麼就不能忍忍?”
一句話沒說完,眼見桌上的那封休書,頓時氣急敗壞道:“頭前就把老太太氣成那樣,你如今還鬧,但真要等老太太死了,你才好受是不是?”
沐少卿被她罵的反應過來,盯著桌上那紙休書看了半晌,方說:“從今以後,再也不鬧了。”
見他這幅呆樣,柳眉也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來了,隻說:“老太太已經準備出來了,你自去解釋罷了。”說著,又問劉婆婆在哪裏,親自去找她問何蘭月的情況,得知胎兒沒事,方放心下來。
又擔心蘇拂柳那頭,忙忙地打發人去外頭請大夫來,去給冬竹看看。
隻說將冬竹帶回東苑,蘇拂柳親自給她寬衣,眼見她渾身皮開肉綻的,衣服同模糊血肉連在一處。二人頗費一番功夫,方將她身上破碎的一片清理下來,又打來熱水擦拭傷口,又給她上藥。
靈兒已經哭的雙眼紅腫,一會兒罵沐少卿,一會兒又說冬竹,一會兒連自己也罵了。
蘇拂柳反倒是一句話也沒有,一臉淡漠。
直至外頭小廝領了個女大夫來,說是姨太太請來給冬竹姑娘看傷的。
靈兒罵道:“誰不知道姨太太和當家的一夥的,一個唱紅臉個唱白臉的,真當咱們好欺負?”
知道她說的氣話,蘇拂柳也不理會,隻將那女大夫請了進來,讓她給冬竹仔細瞧瞧,就怕落下什麼病根。自己出了屋子,見幾個丫頭小子都立在院子裏,天邊弦月淡入雲層,滿地霜色卻未退。
她疲倦地招了招手,吩咐兩個伶俐小丫頭去屋子裏伺候,叫其他人都散了。自己一人在亭中石桌旁坐下,眼看著滿樹的桃子在霜月中顯的繁華團簇,一絲涼意從腳底往上竄。
不多時靈兒也出來,憤憤地咬牙說道:“說冬竹去害何蘭月,我是一百個不信,不過是他們的托詞,借故不讓小姐安生。這個仇咱們可不能就這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