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點點頭，隻覺心頭隱隱不安起來，自下了榻，去架上翻了一本經書來，倚在窗下念經定神。
不多時，靈兒進來說：“衙門沒人來過。”頓了一下，又說：“倒是聽院門口的小子說，遠遠的瞧見有個人，似陵親王。因離得遠，也瞧不真切，隻聽到輪椅劃動的聲音。”
蘇拂柳正合眼念經，聞言睜開眼望向窗外。烈日當空，滿地斑駁細碎的陽光，在風中搖曳成一幅夏末的圖畫的。呆看了一會兒，外頭小丫頭便進來說：“飯備好了，奶奶在哪裏用？”
“端進來吧。”見蘇拂柳沒有動的意思，靈兒淡淡地吩咐，將臥榻前的一個案幾挪出來，自去門前接了飯菜進來，一一擺開。
蘇拂柳吃了兩口飯，又吩咐靈兒說：“等日頭下山了，你去晚晴閣說一聲，讓千紅收拾收拾，過兩日我去那裏住。”
靈兒聽了這話，想起昨夜的事來，鼻頭一酸眼淚又要掉下來，好歹是忍住了。隻道：“冬竹如今這樣，如何挪得？小姐便是同姑爺斷了，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呀！晚晴閣地方那樣小，又是旁人居著的地兒，你去了可怎麼辦？”
蘇拂柳正愁找不到借口擺脫靈兒，隻道：“既然要斷，自然斷個幹淨。現如今整個江南都知道我自休自離，還住在沐府終究沒意思，見了旁人臉麵上也不好過，倒不如出去省事。”
她說著話，抬眼看了看躺在裏間床上的冬竹，沉吟了片刻，說：“冬竹自然挪不得，左右我到了晚晴閣，自有千紅伺候，你便在這裏照顧她。”
靈兒忙跪下去喊道：“小姐可千萬別把奴婢丟下。”
蘇拂柳擱下碗筷，俯身將她扶起來，叫她在對麵坐下，正色道：“冬竹交給旁人，我不放心。”
靈兒自然懂蘇拂柳話中的意思，冬竹不僅是貼身伺候了好幾年的奴婢，更是淩煙閣的人，若在沐府出了事，也不好向瀟荻交代。她咬了咬牙，隻得點了點頭，說：“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看顧好冬竹的。”
蘇拂柳心頭沉沉地吸了一口氣，便不言語，又低頭吃飯去。
正吃著，外頭小丫頭又進來稟報，說四姨太來了。
那秦芳也不等小丫頭通報回去，已經進屋來，急忙忙地問道：“拂柳，你但真要離開沐府嗎？”
知道她擔心什麼，蘇拂柳叫小丫頭撤下碗筷去，請秦芳去院子裏古桃樹下坐，又吩咐小廚房煮上一盅清熱解暑的酸梅湯上來。一邊笑吟吟地同秦芳說：“姨娘是過來人，今時我同沐少卿之間的關係，與其幹耗著，倒不如各自離了了事。”
秦芳不大信，蘇家大小姐可不是會為愛所困的女子。她沉沉地盯著蘇拂柳看了一會兒，眼神閃縮著垂眉掩了下去，說道：“你離開沐府，可有什麼打算呢？”
蘇拂柳臉上漫上一絲懶洋洋的笑，伸手將頭支在石桌上，漫不經心的說道：“蘇府雖然毀於一焗，蘇家這麼多年累積下來的勢力卻還沒垮，天南地北，難道還沒我蘇拂柳的容身之處嗎？”
秦芳心頭藏著事，臉上也露出一絲焦急來，不願與蘇拂柳繞彎子，隻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這次出府，可是在謀劃什麼？”
她原是個聰明人，即便料到這裏，蘇拂柳也並不驚訝，仍是淡淡地笑著反問：“姨娘以為我能謀些什麼？”
秦芳又盯著她臉上的灼痕看了半晌，薄薄的白色麵紗恰好掩去半張臉上的灼痕，餘下一雙含著淺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來。默了半晌，她方才說道：“我不信你真能甘心如此？”
蘇拂柳抬手撫了撫臉上的麵紗，嗤笑一聲道：“如今我可還能怎樣呢？姨娘也知道，頭前才和兄長鬧了一通，如今又沒了沐府的支持，還能依仗的不過蘇府餘溫，也是日暮之光，不過混混度日罷了。”
見她不肯坦誠，秦芳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幾次欲言又止。
正此時，靈兒端了兩盅酸梅湯來。
秦芳見她臉上尚有淚痕，便知道怕是冬竹的病不大好，吃了一口湯，方問：“冬竹那丫頭如何了？”
蘇拂柳用勺子攪拌著琉璃盅裏酸梅湯，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上頭，隻看著猩紅的液體順著方向攪起漩渦來。麵上也露出一絲傷心來，隻說：“看造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