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琴就怕他心有動搖,故如此說來試探。見他如此堅定,便說:“你既然這樣想,我自然無話可說。若果真查出梁家有什麼錯漏,對陸夜來說未嚐不是個難題。梁家的事我自會去查的,你安心養病就是。”
沐少卿心有不甘,卻也沒有辦法。這些年他雖苦苦追查,到底比不得陸子琴身為官中的人方便,此事也隻能倚仗他了,隻說:“王爺若有什麼消息,還望如實相告。”
陸子琴不動聲色道:“這個自然。”
沐少卿就起身辭去,陸子琴抬手撥了撥身邊的琴弦,那琴聲低沉嘶啞,似有語未盡。
這日七月初一,蘇拂柳早起梳妝,吃了便飯,便獨身乘了馬車往沈莊去。
沈枕玉早已候著她,清晨的陽光細細密密地落在他一身紅豔豔的衣服上。
蘇拂柳一身素衣,沿著棧道盤旋而上,步履沉穩,表情嫻靜。看到沈枕玉時,笑道:“今兒你著實不該穿這一身衣服,至少穿的素一點,替我送行也不必換了。”
她笑吟吟地說著最糟糕的結果,沈枕玉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不發一言地請了她進去,說:“我打發權兒帶著無憂去後山玩了,至傍晚才回。”
蘇拂柳隨著他進屋去,隻見屋子當空放了一張軟榻,旁邊擱了一個巨大的案台,上頭置了玉瓶瓦罐、各類器具,好些事她叫不出名字來的。她坦然地在榻上躺下,笑道:“謝你為我慮的周全。”
沈枕玉那雙常年含笑的臉,此刻在麵具下麵,含了一絲擔心。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你還有什麼話?”
蘇拂柳想了想,說:“我若醒不過來,你隻說我走了,不必告訴他們實情。”
沈枕玉道:“瞞不住陸子琴。”
蘇拂柳笑道:“你放心,他會信。”
沈枕玉恍然地笑了笑,自己怎麼就忘了眼前這個女子,早已不是初遇時那個頑劣女孩兒。以她心思之縝密,怎會不將後事安排妥帖?
他默了一會兒,將一粒藥遞給她,隻說:“信我。”
蘇拂柳也不問那藥何用,隻吞下,說:“我自然信你。”話音落下,人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隻說自從陸夜登基以來,便一直有流言說先帝本要將皇位傳給風頭展露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陵親王,隻是不知道臨終何以改變了注意。如今瀟丞相又失蹤,朝中官員大量變更,叫人懷疑先帝死的蹊蹺。
雖都沒有明說,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說的就是他陸夜弑君奪位。
陸夜頭前並不在意,隻想著是因自己登基,朝中有人不服,散播流言實屬正常,隻叫人壓了壓,便不管了。
卻不想這兩日流言愈發的厲害,竟有人翻出舊年梁家雞毛蒜皮的小事。又議論說先皇後雖然病故,但先帝並未封梁太後為後,陸夜登基後卻不顧禮法,將他母妃奉為皇太後,有悖常理。
陸夜原也沒放在心上,隻是此次流言竟波及了梁太後,龍顏大怒,下令徹查。
揚州府令尹接了旨意,一心要討皇帝歡心,自忖此是個大好良機,便不管不顧抓人打人,自認為能以暴力壓下去。
卻不想這次流言來勢洶洶,非但沒有阻止,反倒是惹的天怒人怨。一時不僅揚州,各地學子紛紛聯名上書,要求釋放被抓的人。
就是朝中百官,也紛紛上奏,要求撤換這揚州府令尹。
因這府令尹楊修乃是梁太後尚在梁府時的玩伴,原不是個有能耐的,這些年不過儀仗太後與梁家的勢力胡作非為。如今見事情鬧大了,嚇得忙去求梁太後。
梁太後原也瞧不上這楊修,隻因為他對梁家忠心,這才不得不保他隻叫身邊的丫頭去傳皇帝來。
陸夜才下早朝,便忙忙地趕去慈禧宮。
一進宮門,便見楊修一身便服匍匐在地,身子打著顫。梁太後身穿鳳袍倚在鸞鳳和鳴長椅上,一旁女婢秋鸞正為她篦頭,滿頭青絲柔順地順著鳳袍垂下,裏頭纏著幾絲白發。
她手中撚著念珠,雙眼微微合上,聽到腳步聲,眼也不張地問道:“皇帝來了?”
陸夜跪了一禮,便行過去挨著太後坐下,笑道:“母後傳喚,兒臣焉敢不來?”他說著伸手替梁太後揉肩,瞥了跪在地上的楊修一眼,笑問道:“楊大人做錯了什麼,母後罰他?”
梁太後張眼看了楊修一眼,眸中閃過一絲嫌惡,笑道:“哀家何曾罰他,不過是他自己要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