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何蘭月失足小產後，老太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漸漸形成臥床之症。劉婆婆瞧過，含淚讓沐少卿早早準備後事。
沐少卿隻覺心如刀絞，悔不當初。老太太卻不見他，隻說一日不見拂柳回來，他就一日不要到跟前來。
這日晨間，天氣清明，微風和煦。
因接連幾日為沐府的事忙碌，沐少卿起的晚了，正在吃早飯。上院來人說，老太太著他進去。
他忙的連早飯都不吃了，緊趕著上院來。
卻見三位姨娘都在老太太房門口候著，麵色沉重，二姨娘更是一雙眼紅腫，顯然是哭了不少。
眾人見他來了，都說老太太等著你，進去吧。
沐少卿便進了屋去，隻見老太太穿戴齊整，精神抖擻地臥坐在軟榻上。見他來了，招呼過去坐下，又從一旁的案上遞了一個無花果給他，笑著說：“今兒我精神好些，許久不同你說話了。”
沐少卿將那無花果接在手中，細細打量老太太，見她雖然有些精氣神，麵色卻仍是慘白的，隻怕多是回光返照之態。心頭一酸，難免落下淚來，生怕老太太也跟著傷情，忙低頭擦了。隻勉強做了笑顏，問：“老太太可想什麼吃不？孫兒叫人去做來。”
老太太想了想，說：“那年拂柳做的那道紫蘇涼菜，我吃著爽口，如今還想那味道。”
沐少卿忙不迭叫人去準備。
提到蘇拂柳，老太太臉上浮現出傷感的神色來，隻低眉說道：“當年你爺爺一去，沐府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多少人等著看笑話？老婆子一狠心，將兩個不相幹的人撮合在一起。蘇沐兩府的生意是越做越好了，蘇留毅和沐雪兩個之間毫無感情可言，蘇丫頭便是最大的受害者。我這心裏一直自責。”
話說的急，老太太喘了兩口粗氣，沐少卿忙遞上溫水。
老太太抿了一口潤潤唇，接著說：“當初她看上你，蘇老爺也很猶豫，他怕你們會像雪兒那樣，隻顧著生意。是我心裏有愧，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彌補，這才百般保證，會對拂柳好的。”
生意上的種種困頓，沐少卿都是清楚的。爺爺去世後，是奶奶一力支撐著沐府，眼看著父親漸漸成長能獨當一麵，卻不想一朝命隕落，倒叫白發人送黑發人，又給了這個老人致命一擊。
如今自己雖然長成，卻因個人喜惡，屢次忤逆。
思及如此，他隻覺心中悲痛，後悔不已，隻道：“是孫兒不孝。”
老太太吃力地抬手撫了撫他的頭，展開眉眼笑道：“你和你父親都好，你們都好。”
正說著話，外頭柳眉親自捧了一疊涼拌紫蘇進來，勉強笑道：“老太太，這菜性涼，拿熱粥配著吃才好。”
後頭戚霖霖與秦芳，一人捧了一盅熱粥，一人捧了碗碟進來。
老太太點了點頭，一一瞧過她們，隻說：“你們三個都是極好的，如今少卿還年輕，少不得要你們多幫襯著。”
三人將東西放下，柳眉伺候老太太吃粥，二人退到一旁伺候。
戚霖霖便說：“能嫁入沐家，是咱們幾世修來的福氣。”
柳眉已經舀了粥，吹涼了端到老太太跟前，說：“這粥是拿野山藥燉的。”
老太太將頭一偏，隻看一旁案上的那疊菜，半晌，落下一滴淚來，哽咽著說：“還不知道蘇丫頭如今在哪兒吃苦呢。”說著話，就合了眼去。
眾人皆悔從前不曾勸住，低下頭去。
半晌後，沐少卿方說：“老太太既這麼說，就是任跪任罰，孫兒去將她尋回來便是。”說著話抬頭，卻見老太太眉眼安詳，嘴角噙了一絲笑，沒了動靜。
他又喚了兩聲，沒見動靜。
柳眉拿手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驚得翻了手中的粥碗，一聲哭了出來，哽咽著說道：“老太太去了。”
沐少卿猶如驚雷轟頂，渾身無力倒在老太太膝下。
戚霖霖與秦芳也哭的聲嘶力竭，滿院子的丫頭小廝聽見裏頭動靜，都知道是老太太沒了，想起往昔她老人家的好來，無不放聲悲泣的。
柳眉哭了一陣，好歹收住，勸說眾人一陣，又吩咐下去準備老太太的後事。好在東西都是早前備下的，沐府上下一向又最有規矩，不曾慌亂。
一時眾人穿麻戴孝，府內素紗高掛。
因冬竹近來身上的傷好的七七八八，便打算近日趕去揚州，卻不想出了這檔子事。思索了半晌，穿了一身孝服至上院來，到老太太的靈堂外麵，被人攔下了。
沐少卿正在跪靈，琥珀報了進去，他隻說：“如今老太太的事重要，她有什麼話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