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才至瀲灩宮門前,便聽到裏頭傳來梁尤文撕心裂肺的叫聲,期間雜著女醫指導她呼吸的聲音。
帝後端坐在殿門前,見蘇拂柳來了,陸夜嚴峻的眉眼間添了一絲寒意,指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一個丫頭,問道:“這是千璽閣的人嗎?”
蘇拂柳上前先行了禮,才偏頭去看跪在地上的人,卻見那人雖然蓬頭垢麵的,仍然認得出是六六。便應:“卻是伺候民女的。”
說著話,又抬眼看了看慕容皇後,見她也是一副惶然的樣子,隻怕也未必知道眼下的境況。便問:“不知皇上叫民女來,為的何事?”
陸夜眉頭緊緊一皺,厲聲道:“文貴妃的身子一直很好,今日不過去了你的千璽閣便早產了,與你有關嗎?”
蘇拂柳暗道果真是如此,想這梁尤文為了陷害自己,竟然不惜拿腹中的孩兒做文章,看來這個女人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難纏。眼下看來,六六多半是她的人了,隻怕皇後也被蒙在鼓裏。
如此想著,她垂首道:“民女不知。”
陸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雙深邃的眼眸盡是殺機。
慕容悔忙說:“想來都是誤會,文貴妃已經懷胎八個多月,稍有不慎便會臨盆。至於六六所說的藥草,許是個巧合。”
她這一接話,陸夜便將視線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冷著臉說:“蘇拂柳是皇後領進宮來的,六六也是皇後的人,她們犯得事,皇後也脫不了幹係。此事皇後還是避避嫌的好。”
“皇上……”眼見慶帝但真發怒,慕容悔張了張嘴,到底不敢再說下去。隻滿臉愁苦地看向蘇拂柳,望她一向聰明,此次能脫了嫌疑。
蘇拂柳雖不知前因,隻聽帝後二人的話,便猜了個大概。做藥枕是六六提出來的,她既然是文貴妃的人,千璽閣必定已經放置了能讓文貴妃早產的藥。
好一個一箭雙雕的計策,看來自己但真是小瞧了這個梁尤文。說到底,她是從梁家出來的人,又怎麼會差呢?
見她垂首不言語,陸夜挑了挑眉,仍舊冷著一張臉,問:“蘇拂柳,你還有何話可說?”
蘇拂柳正要開口,原本好好跪在地上的六六卻忽然哭喊道:“是奴婢害了蘇小姐,一人做事一人當,奴婢這就給文貴妃母子償命!”
一句話說完,便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眾人都是一愣,幸而劉千兒反應極快,大叫一聲“快拉住她!”,近前兩個小太監便上前將六六拉住,也撞了個頭破血流,到底命還在。
陸夜更怒,冷笑一聲說:“謀害龍胎是滅九族的大罪,這麼死法豈不便宜了你?”
六六一聽這話,頓時慌了,瘋魔一般叩頭求饒,話卻是求蘇拂柳的,說:“蘇小姐,你答應過奴婢,隻要奴婢一死,就能保證奴婢闔家平安。你說話可要作數啊!”
蘇拂柳蹙了蹙眉,低眉看著她,突然生出一絲悲憫來。這些人,何嚐不是後宮這盤棋局上的一粒棋子,被人利用,身不由己。
她俯身去擦了擦六六發上的血絲,眉目清淺,語調輕柔,“你伺候我這麼些時日,也還算的盡心盡力,你這一去不打緊,何苦讓親者痛仇者恨?”
不等六六反應,她又起身朝陸夜跪下,隻說:“皇上說的沒錯,六六是千璽閣的人,她犯的錯便是我的錯,蘇拂柳甘願受罰!”
此言一出,驚得滿座無聲。
陸夜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色彩,定定地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江南蘇家大小姐,何等聰明倔傲。莫說她無名無分,即便在自己心上有些重量,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使喚動皇後身邊的人?
何況以她的能耐,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蠢事?原本以為她會據理力爭,卻不想承認的如此痛快!
自她入宮來,一樁樁一件件事都在令他對她改觀。那個曾經神采飛揚帶著家丁到他麵前,揚言要他好看的蘇家大小姐去哪兒了?
那個即便知道他二皇子的身份,仍舊不卑不亢的蘇拂柳去哪兒了?
不等他細想,傳來嬰兒一聲啼哭,仿佛劃破黑暗的曙光,將壓在眾人頭頂的層層烏雲一掃而光。
陸夜臉上不自覺地揚了一絲喜悅,還不等那一絲喜悅躍進眼眸,哭聲戛然而止。身後大門咯吱一聲打開,蒼耳抱著一個裹著黃布的嬰兒撲了出來,哭著喊道:“皇上要為小殿下做主,為娘娘做主呐!”
見她如此,劉千兒忙先一步摻了起來,又接過她手中嬰孩兒看了看。隻見不足巴掌大的小臉青一塊紫一塊。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嚇得扔了手中的拂塵,跪下請罪道:“陛下,小殿下沒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