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紅因擔心蘇拂柳的身子，不曾將外頭的事同她說，好歹安心將養了兩日，臉上有了一絲人氣兒，把命給撿回來了。
這日天色好，隻有微風，日頭也不似六月的毒。蘇拂柳叫千紅將四下的窗子打開通通氣。
因她還是要犯，雖然回了千璽閣，院子裏卻有重兵把守的，她胡亂裹了一件水綠色的鬥篷，倚在窗畔愣神。
九月正是金桂開的正濃時，即便隔了好幾座宮殿，禦花園的桂花香也被送入她跟前。
從前伺候她的人早換了，幾個小丫頭正在院中掃灑，也沒注意蘇拂柳，就七嘴八舌地埋怨起來。其中一個年資最長的說：“也是晦氣，竟然被指派來伺候一個死人。”
旁人幾人也跟著附和，說：“便是跟個處在弱勢的主子，尚有翻身的機會，她卻是個死刑犯，怎麼不早早死了，也好放了我們出去。”
有人勸道：“各位姐姐少說些吧，左右不過是這些時日，外頭三司會審尚不知什麼結果，萬一主子沒事呢？奴婢瞧皇上待這蘇小姐的心思，未必是假的。”
為首那人冷笑一聲道：“三司會審不過走個過場，皇上還年輕，哪裏能與百官相抗？”
蘇拂柳聽著沒趣兒，便從窗畔回來，仍舊回榻上躺著去。
千紅拿了件薄薄的裘被給她蓋上，見她蹙著眉思量，勸道：“小姐把心放寬一些罷，沈枕情也說你這病是心中鬱結引起的。”
蘇拂柳笑笑，正要說話，隻聽見外頭有人高聲唱：“玲瓏公主到。”
還不等她起身來，那廂秦玲瓏已經入殿來。一身紅裳，麵含淺笑，見蘇拂柳正要起身來，忙說：“你可少折騰，保命要緊。”
蘇拂柳也就順勢躺下了，笑著問：“如今你該自身難保，來做什麼？”
千紅抬了個包著棉絮的凳子放在榻邊，秦玲瓏落座後方說：“太後打發我來瞧瞧。”又將蘇拂柳上下打量一邊，語氣中含了絲揶揄，“不說身世地位、品貌形容，就單是你二人這同病相憐的行徑，你和沐少卿也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沐少卿到底是蘇拂柳的劫，聞言眸中的笑意淡了些，垂眉說：“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麼？”又細想秦玲瓏話中的意思，心下不好，忙問：“他出什麼事了？”
見她這樣，秦玲瓏料想是不知道外頭的事，多半是下頭的人瞞住了，她偏頭看了立身一旁的千紅一眼，故作驚訝道：“沐少卿為你敲響登聞鼓的事你不知道？”
蘇拂柳驚得半晌無話，好久才緩緩地轉頭去看千紅。
千紅自知瞞不下去，忙說：“是兩日前的事，奴婢也隻聽說了個大概，不知詳細的。”便將前些時日沐少卿敲響登聞鼓的事說來，又說：“姑爺如今在刑部，聽說皇上派了禦醫治病，想來並無大礙。”
她雖如此說，蘇拂柳卻仍是擔心。先不論敲登聞鼓要受多少刑罰，即便證明自己但真冤枉，他也活不下來。“沐少卿瘋了不成？”
秦玲瓏冷笑一聲道：“他倒是思慮了一番的。想你和他什麼關係？屆時陸夜以此來滅了沐府滿門，他找誰伸冤去？倒不如趁機一搏，倘或你但真是冤枉的，舍了他一個，換來沐府滿門清平，未嚐不是一個好買賣。”
蘇拂柳覺得好笑，即便秦玲瓏說的是事實，也並非全部。要想保全沐府實在簡單，沒必要搭上他沐當家的一條性命，何況陸夜如今連自己都不敢殺，又怎麼敢動沐府？
她讓千紅拿了個軟枕過來，右手支起頭靠在上頭，笑說：“單是我蘇拂柳謀害皇子一事，即便掀起點風浪，也無足輕重。百官死諫之下，陸夜隻要拖上一拖，等兄長戰死的消息傳來，便無礙了。如此一來，瀟荻也就放不出來了。”
她眼中含笑，聲音柔柔的，“可若經沐少卿這樣一鬧，三司會審之下，陸夜要麼殺我，要麼治梁尤文的罪，無論哪一個，都會打亂他的計劃。如此左右為難之際，除了瀟荻，無人能幫他！”
秦玲瓏不動聲色地笑著說道：“我竟不知道還有這些。”
蘇拂柳冷笑一聲，沐少卿有些經商的頭腦，對於朝中的局勢也有些見地，但絕想不到這個辦法。他將自己這件事情鬧大，最大的益處無非是瀟荻。
瀟荻出來，對兄長雖有助益，但卻是秦玲瓏最想看到的。
若說這背後不是她在搞鬼，蘇拂柳是打死的都不信。隻是令她更為驚訝的是沐少卿竟然答應了。
默了半晌，秦玲瓏歎了口氣，說：“你說的對，總要做些選擇。我在國與情之間選了後者，而你呢？蘇拂柳，你的選擇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