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觸摸那一點飛翔的光芒(1 / 1)

——《幸運的麻雀》點評

新人自薦

作者:王秀雲

我相信小說有自己的姿態。這種姿態不在於作者寫了什麼樣的人物和故事,而在於行文中所彌漫的獨特氣息。有的作品主人公即使貴為王儲你也能感覺作者的媚俗之氣。而在優秀的作品裏,再卑微的人物你也能看到文學的尊嚴。打麻雀,這是許多人記憶中的閃亮畫麵,正因如此,這其實是一個不好把握的題材,作者是在冒險。在《幸運的麻雀》中,主人公柱子無意中在一本《少年文藝》上看到一個滅雀神彈手的事跡,從此開始了一個鄉村少年的英雄夢。像那個年代中國絕大部分鄉村一樣,主人公吃一頓芹菜炒肉是奢望,買一個彈弓皮難乎其難,一個村子隻有一本《少年文藝》……困頓的生活,狹窄的視野,使這片貧瘠的土地難以承載個人的理想。主人公從始至終懷揣著自己的秘密,這個秘密是生活的一部分,是點亮他庸常歲月的一盞燈,是讓他的心飛翔的翅膀,是高於現實的一片雲。這就使打麻雀成為一種具有精神向度的事情,一個司空見慣的普通故事從而賦予了一種形而上的意義。作者就這樣不動聲色地寫到了一個時代精神和物質的雙重貧困,寫到了一代人靈魂的質疑和幻滅,也寫到了個人的命運和抗爭。這些宏大命題被作者大而化之,隱藏在字裏行間,看不到絲毫同類題材作品中彌漫的怨艾,使讀者沒有滯重和苦澀感,很多細節處理甚至會讓讀者忽略大地的苦難,而是和主人公一起,享受著人間煙火的趣味和溫暖,追隨深埋心底的那一點理想之光。這種通透、豁達而又富有生活質感的姿態賦予了這篇小說詩意的光芒。

我喜歡這篇小說的節奏。看起來,這是一篇沒有衝突的小說,沒有矛盾,沒有起伏,即使矛盾出現也讓作者輕易化解。比如:母親發現他拿家裏的東西換彈弓皮這一段,原以為這個行為必然導致責罵甚至毆打,但作者沒有這麼處理,他讓父親的一句話輕易地略去了有可能調動讀者情緒的一次描寫,從而保持了作品舒緩柔韌的韻律。滅雀英雄的出現是一種敘述的必然,作者顯然在這個人物身上寄予了一種期待,但他仍然堅持一貫的風格,讓柱子看到了報紙上麻雀是益蟲的文章,淡化了英雄幻滅的痛感。《少年文藝》也好,報紙也好,無疑是過去和現在最有話語力量和發言權的載體,而正是這個在柱子看來至高無上的話語載體輕易地結束了一個少年曾經執著的理想,結束得自然、舒泰,不可置疑,但又意味深長,言猶未盡。乃至最後,柱子的兒子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有彈弓,一代人的精神之旅是走到了盡頭還是有了新的開始,柱子默然無語的背後給讀者留下了豐富的思考空間。

讀這篇小說,你不能忽略那個時代,不能忽略自己的內心,甚至不能忽略生活本身。小說的主人公柱子在我們閱讀的時候會幻化成我們自己,無論你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你從事什麼職業,擁有怎樣的過去和現在,隻要你曾經有過夢想,你曾經追隨並且經曆過生活,你必然會在這篇小說裏找到曾經屬於自己的一個瞬間。這也正是這篇小說的成功之處。王昌德擷取了一個遍布鄉村的小故事,卻帶我們觸摸了心靈最高處的光芒,讓我們透過他的文字追憶自己的童年,看到內心的夢想。難能可貴的是,他讓我們質疑我們平庸的歲月,卻讓我們能理智和清醒地對待生活。

當然,我們更應該站在當下去體味和理解這篇小說。當物質至上的理念給予生活太重的統轄,當我們不得不陷入某種背離精神期許的追逐,當我們在喧囂的瞬間突然捕捉到一種清淨,我們從這篇小說中感覺到的,已經不是一個人的精神失落,而是整個社會對一種理想和熱情的追憶和緬懷。

小說在情緒把握上非常節製,通篇沒有任何煽情的細節和描寫,幾乎都是作者自得其樂的敘述。但這敘述讓我們感覺到真實、親切,合情合理,如一條緩緩流淌的河,雖沒有大波大浪,但依然充盈著震懾人心的浩蕩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