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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京老九
蟋蟀,北方人俗稱蛐蛐,在中國數千年的曆史長河中,上至皇親國戚、達官顯貴,下至鬥升小民、平頭百姓,無不對這一小小的昆蟲趨之若鶩。鬥蛐蛐不但成了家喻戶曉的娛樂遊戲,而且滲透到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文化藝術當中,像濟公鬥蟋蟀這一類膾炙人口的有關蟋蟀的民間故事已經在中國流傳了數百年。到了清朝,不用幹活、遊手好閑的八旗子弟更是把對它的飼養與打鬥推向極致,再加上一擲千金的賭賽,使這一小小的昆蟲身價陡增,同時還增添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好此道者真是成千累萬。
養過蟋蟀的人都知道蛐蛐也不是個個能征善戰,它是和各類品種與生長地息息相關的。我們小的時候最喜歡去煤堆、鐵道邊、墳堆裏,特別是蛇洞裏去捉蛐蛐,這些地方的蛐蛐十有八九是上品,那要是咬起來,真是往死裏咬,不置對方於死地決不罷休。著名品種有大紅頭、蛇頭、梅子等,但各位看官,您想想上麵提的那些地方能容易逮著嗎?蛇洞、墳堆誰敢去呀?所以像一般逮蛐蛐咬著玩,多數都是在磚堆裏、草地裏、農田裏、毛豆田裏,這些都俗稱草蛐蛐,大多能咬幾口,過過癮,但鮮有上品。要說最次的,當屬河邊、渠道邊、池塘邊匿居的蛐蛐了,俗稱水蛐蛐,牙軟沒勁,隻能聽叫喚,有時叫聲倒是挺雄壯的,身姿也不乏秀美,可惜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我在頑童時期,觀看各種蟋蟀大小戰鬥無數次,這其中包括自己飼養的蛐蛐在內。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正規軍的北京隊對天津隊在崇文區文化館的著名戰役,時間是1989年11月7日,雙方蟋蟀均以重量相等的等級運動員對壘,像拳擊比賽一樣,該比賽伴有電視轉播現場講解,講解員乃是皇親國戚之後黃大爺,連戰鬥用的探子都是雕龍象牙杆,毛則是上等老鼠須。此戰一時轟動京城,雙方從早上一直酣戰到下午,筆者在觀戰時的結果是11比6,北京隊領先,可惜當時未有禁煙,筆者被熏得忍無可忍,隻好落荒而逃,故不知所終,確實遺憾。但在我這一生當中,給我印象最深刻而終生難忘的一場比賽卻是我親身經曆的於無聲處聞驚雷的一場較量,堪稱經典之作。
事情是這樣的:1964年的暑假,天氣真是又悶又熱,雖然已是八月下旬,但暑氣未有絲毫消退。我剛考上四中,因此天氣縱然炎熱,但心情卻甚佳。忽極想去鼓樓前的農貿市場一遊,目的隻有一個,買幾隻蛐蛐來玩。遂呼朋引類叫上二頭,他是我最好最忠實的伴侶與弟弟。我們二人雖則如此之想,但囊中羞澀,隻有一毛錢,我在手裏捏著,算是我們的全部財產。鼓樓前賣蛐蛐的都是農民,他們可沒有閑情逸致精心篩選或飼養它們,而是找一個容器,一般是廢紗窗(鐵的)窩成方形,大小有小桶般體積,將所有在田間地頭搜羅來的蛐蛐,包括公的、母的、大的、小的、一隻夯的、沒脫殼的,甚至老眯、油葫蘆、棺材板一股腦兒放在一起,管它能咬不能咬。小的二分一隻,大的五分一隻。我們東瞧瞧,西看看,來到一個比較清靜的攤前,往籠子裏一看,謔,亂七八糟,各種貨色都有,就是沒看見一隻像樣的。普遍的個兒小得可憐,說句誇張的話,比蜜蜂大不了多少。奇怪的是,在籠子的左下角,有一群小蛐蛐對著一隻大蛐蛐輪番亂咬,這隻大蛐蛐大紅腦袋,身子又寬又大是金黃色,要按養蛐蛐的行話來講,不夠八厘也有七厘半,個真大,可沒用呀,那些比它小一半多的小蛐蛐對它連踢帶咬,還得意地吱吱直叫,可這大家夥連理都不理,真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老躲閃,噢,敢情是大傻子,傻蛐蛐呀!可除了這一隻,其他的更甭提了。我們倆一商量,二頭說:“聽叫喚也行呀,這麼大個,叫聲準好聽。”但我卻憑著直覺,總感到這麼大的家夥,怎麼也能咬兩口吧,好好悶幾天能開牙也說不定。行,就這麼定,跟賣主一再討價還價,還真不錯,三分錢買下了。賣蟋蟀的老農民還一再說:“別看我們傻大傻大的,但聽叫喚錯不了。”
我不敢拿回家,怕爸爸媽媽知道了說我不好好學習,說不定一生氣,一腳就把蛐蛐踩死了。我就讓二頭養著,他媽不管,家裏亂七八糟,地方也多。可二頭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更別提蛐蛐罐了,結果隻好找了一個破搪瓷水碗,連把兒都沒了,裏麵墊上點濕土,找塊破磚片一蓋,行了。我囑咐二頭,定時喂點兒毛豆,平時千萬別老打開,悶兩天看看再說。轉眼到了星期六,下午我去找二頭,我劈頭就問,怎麼樣了?他二話不說,把房旮旯底下的土刨開,邊刨邊說:“我這幾天除了喂它東西,一點都沒動,這家夥越看個兒越大,那個叫聲方圓二裏地都聽得見,又脆又雄壯,還真好聽。”待挖出破水碗,我迫不及待打開一看,嗬,這家夥深紅的大腦袋,又寬又厚的大身子骨,黑虎虎的。雖然蓋打開,它卻紋絲不動,一下子把我鎮住了,怎麼剛買的時候沒覺得它這麼威風呢,怪不得叫聲這麼宏亮呢。二頭又告訴我,在最近的一段時間,我們東城區鼓樓東大街這一片出了一個蛐蛐冠軍,贏了無數場次。我忙問:“蛐蛐主人何許人也?”嗨,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住我們後院的鄧寶發呀。提起寶發一家可真有趣,他們家也是個大家子,寶發排行老三,當時已是高二。他們是滿族人,整天伺候花鳥魚蟲,我們經常去看他們家養的大金魚,什麼泡眼,望天,虎頭,那真是漂亮極了。他們家玩什麼都很講究,寶發就是愛玩蛐蛐,每年一到秋季,蛐蛐罐摞成山。他喂蛐蛐可講究,且別說各式各樣的蛐蛐罐,就是那每天的喂食,什麼點吃什麼東西,就讓你看得眼花繚亂。聽說還給蛐蛐洗澡,這是我聽說的,可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