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蒙側記
天下中文
作者:彭世團
話說近日央視藝術人生頻道采訪老王,老王用了“濃烈”一詞來概括他的2008年。您猜他除了說2008年的諸多大事:一月的冰雪災,三月的邊事,五月的地震,八月的奧運,九月的“神七”之外,還會說什麼?他說在他年方74歲又一個多月之後,他挑戰自我成功:在準備了11天之後,成功地用英語回答了中央電視台英語頻道田薇小姐的英語采訪。說到這點時,他不無得意。
老王說過一句話:“學會一種語言就多了一片天空。”這份得意,我想這是他在英語這片天空下悠然自得的體現了。一種語言,傳遞著一個民族的曆史、文化,一個民族的生活、感情,一個民族的思維方式與處世方式。當你掌握了一種語言的時候,就有了了解這個民族的工具,就可以多一種思維的方式,你的人生就多了一個參照係,你的天空就變得廣闊,你的人生就變得寬闊起來。我不能確定為了贏得一片新的天空是不是就是老王一開始學習別的語言的動力,但我想這至少是老王學習語言的一個很讓人受用的心得。
我記得,以前他是以能說一口流利的維吾爾語而得意的。他說,他開始學習維吾爾語時沒有更多的學習材料,毛主席語錄是最好不過的材料了。很多次,他在念毛主席語錄時,當地人還以為廣播台又開始廣播了呢!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也是一臉的得意呢!這不等於別人在說他維吾爾語地道,純正麼?別人這樣誇自己,臉上有點得意,又有何妨!一般的維吾爾族群眾的誇獎如果用不著得意,那麼維吾爾族的上層人士的誇獎總應該感覺到得意的。台灣的知名人士阿不都拉·提曼是維吾爾族上層人士了,1993年老王訪問他的時候,與他用維吾爾語神侃,老先生竟至流淚稱,老王才算真正的維吾爾族人,我算什麼維吾爾族人,自己的孩子沒有一個會講維吾爾語!其實,去新疆,在新疆生活經年的人多了,會說維吾爾語的又有幾個,老王有理由為此得意!
老王其實不是因為從這些誇獎裏得到一片廣闊的天空的。而是因為他通過維吾爾語,真真正正認識了一種不同於中原文明的文化。你看他寫的那一批新疆的小說啊,那裏麵一個個活靈活現的維吾爾族人,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心理,讓你真正感覺到他是深入到了維吾爾族人的內心,讓你獲得了認識那個民族、那種文化的一種渠道。你認可了吧,新疆的人民也認可了,他們叫“老王”是“我們的老王”,那才叫親切!
老王從學會維吾爾語裏得到的那片天,其實比那160萬平方公裏的新疆廣闊。因為維吾爾語與哈薩克語相近,老王因為維吾爾語,讀懂了哈薩克語的魯拜集,我不隻一次聽他在激情的演說中像歌唱那樣用烏茲別克語朗誦魯拜集裏麵的愛情詩。也許是這些愛情詩太動人了,老王就著了迷,羨慕起產生過這麼偉大的詩人的國度來。於是就有了他2006年對詩人的朝聖:哈菲茲、沙迪生活過的地方,他們活動的那片天空,從此被老王所擁有。而老王得意的,還有他2004年到阿拉木圖演講時用哈薩克語開場白,那個開場白引起了人們的歡呼。要知道,哈薩克加入蘇聯多年,俄語早已經是統治性的語言,那裏的哈薩克語出版物都已經不多了,有老王以哈薩克語開場,怎能不歡呼呢!2006年在哈菲茲的故鄉伊朗毫不費勁地作了7分鍾的波斯語演講。他自己說這種得意有點小兒科,但我看到了,他因為學習維吾爾語,得到的那片天,除了這些地域的文化,還有那種對於外語的興趣與不斷開拓自己的語言天空的能力。
我不知道維吾爾語是不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之一,但我知道因為維吾爾語的學習,老王不再懼怕任何一種語言。老王45歲那一年,他飛越重洋,到那個過去稱為冒險家樂園的美利堅的土地上去。那裏說的是英語啊,絕不是老王會的維吾爾語,而他會講的英語,大約就是他小時候學會的ABC或多一點,如Hello、goodbye之類。在這一個中文或維吾爾語並不通用的地方,他拿出了學習維吾爾語的勁頭,每天記30個單詞。一段時間下來,他不但能應付一般的對話,連專門學語言的人都感覺頭疼的餐飲點菜,都讓他拿了下來。英語的這片天,就在他的猛攻下,為他所擒。於是我們就能看到後來老王在美國萊斯(Rice)大學、荷蘭的萊頓大學,在印度的英文演講,在德國接受漢堡晚報主編托馬斯先生的英文專訪,還有本文開頭提到的央視英語頻道的采訪。他在英語這片天空下的活動變得遊刃有餘了,讓他在國際交往中變得富有:多了很多的國際朋友,多了很多的話題,多了很多的機會,也多了很多的成就。在他的集子裏,不經意間,你會發現他從英文、維吾爾文翻譯過來的詩文,文意的傳達,能感覺到他對於語言的掌握與信心。譯得早的就不說了,單說2004年美國拉姆斯菲爾德將軍獲得記者俱樂部文理不通獎的那段話,在老王的手下,就變成了貼切的文言文。他是這樣翻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