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安不以為意,無意識地搓了搓食指的指甲,冷然地抬眸,總算肯搭腔,聲音卻像她的神情一般清冷:“妾身多謝王爺成全。”
頓了頓,她忽然冷笑一聲:“不過,妾身知道,王爺從來不做賠本買賣,交換條件是什麼?”
寧王伸手鉗住她的下頜,直直地盯著她嘴角的笑意,八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可以留在京城,很開心吧?隻可惜這笑,讓人本王很不舒服。”
寧王妃被他捏得很疼,卻絲毫不介意,嘴角掛著諷刺的笑意:“既然相互看不順眼,分開了也好,眼不見為淨。”
“那我們是不是該慶祝一下?”
寧王一把甩開她,言簡意賅地說道:“明兒先帝出殯後,本王便返程回滇州,燦兒會與你一起留在京城。你好歹是燦兒的母妃,還是對他上點心吧。”
寧王妃走過去倒了兩杯酒,返回將其中一杯遞給他:“祝王爺一路順風。”
寧王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緊緊地抿著唇。
寧王妃將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麵不改色道:“燦兒這顆棋子隻怕是廢了,王爺還是回滇州繼續努力,再生一個兒子出來吧。”
她清楚得很,寧王從未將誰真正放在心上過,無論是誰都隻是滿足他野心的棋子,兒子是,妻妾亦是。在他心裏,權才是最重要的。
被戳到痛處,寧王頓時臉色一黑,揮落酒杯,一把扼住她的脖子,麵色冷沉地警告道:“本王提醒過你,不要挑釁我。這段婚姻裏,你不痛快,本王也不痛快,但既然是皇帝賜婚,不痛快你也得受著!還有,你別以為留在京城,就能跟舊情郎複合,最好想都不要想!”
他在意的並非是她,而隻是他自個兒的麵子。
林芷安漲紅了臉,冷笑道:“我做什麼……能逃得過王爺的眼線嗎?”
“你知道就好。”寧王將她甩在軟榻上,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寧王妃收斂笑意,滿眼空洞地望著屋頂,半晌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一夜過去。
翌日,正月十五,先帝出殯。
幾乎全城百姓都戴著孝帶出來送葬,從東華門到城門的街道兩旁,一大清早就烏壓壓擠滿了人。
一路上都有侍衛及軍隊站崗維持秩序,每個人的表情都無比嚴肅,警惕地觀察四周,謹防有人趁此機會為非作歹。
吉時一到,哀樂起,梓宮抬。
白煜走在先帝的梓宮前,麵色肅穆沉重地緩緩而行。
看到先帝的送葬隊走出紫禁城,百姓們紛紛跪在地上,伏地哭送。
京城上空再次哭聲震天。
白煜內心悲痛,早已淚流滿麵。
王公大臣也無不悲聲痛哭。
而此刻,桓府中,昏迷了數日的桓修遠,似有所感,眼皮忽然輕輕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正在旁邊伺候的丫鬟,見狀不禁紅了眼眶,衝著外間喊道:“二爺醒了!”
須臾,桓老夫人、桓徹的二娘及幾個孩子等人,皆熱淚盈眶地來到了床前。
為大行皇帝送葬乃是國家大事,整座京城都被哭聲和哀樂聲所籠罩。桓修遠聽著府外傳來的動靜,心中一陣抽痛,虛弱地問道:“皇,皇上……”
桓老夫人用手絹揩著淚水,哽咽著勸道:“先帝今兒出殯,逝者已矣,遠兒啊,你莫再如此傷心,要緊著身子啊……”
“娘……”桓修遠轉頭看向桓老夫人,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把床前的人掃了一遍,“娘,讓我去送他最後一程吧。”
“可你的身子……”
桓老夫人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我身子無妨,已經好多了。”
說罷,他便努力地坐起身來,抬眸看向站在他們身後抹眼淚的隨從,吩咐道:“韓亮,備車吧,跟我去趟城樓。”
無論桓老夫人如何勸阻,他都執意要去,最後拗不過,也隻能由著他去了,多派了些護衛跟隨伺候著。
半晌後,馬車來到城樓下,韓亮背著他上了城樓,其他兩個護衛則抬著輪椅上去。
桓修遠強撐著精神,麵無血色地坐在輪椅上,緊閉著雙眸,睫毛微微顫動著,等著先帝的梓宮到來。
當哀樂聲近在耳邊時,他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一百多人抬著的梓宮,直到送葬隊伍走遠,再也看不見,他仍沒有收回視線,神情喪如考妣。
他……竟真的死了。
人,終究是活不到萬歲的。
他掙紮著起身,站在城牆上瞭望遠方,似是想再看上最後一眼。
眼前仿佛看到兩個少年,鮮衣怒馬,恣意沙場……
可如今……
噗——
桓修遠的神情驀地一頓,吐出的鮮血染紅了天空,眼前的畫麵也漸漸消逝,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