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的語氣裏帶著不加掩藏的深深不舍，讓桓徹聽得心口一揪，黑暗中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頭，舉到半空中卻遲遲沒有落下，最後隻是默默地收回來。
“我和我爹商量過了，就去距離京城最近的燕關軍營訓練，從京城到軍營，騎馬隻需一個時辰左右，一得空我就回京看你。”桓徹輕描淡寫道，盡量安撫他的情緒。
事實上，桓徹也知道在軍營裏訓練，不僅條件艱苦，也極其不自由，若沒有特殊原因，一般無法離開軍營。
“建功立業有那麼多種方式，為什麼偏偏選最艱難的一種？”白煜實在想不通，手指不自覺地揪了揪被子，滿心不樂意，“我大可給你派個閑差，你輕輕鬆鬆走個過場建立功名，我照樣可以給你封官！那些老匹夫也沒有理由反對，若他們無理叨叨，就拉他們去午門廷杖一頓，不服氣就打到服氣！”
“那我豈不成了個繡花枕頭？”桓徹輕笑一聲，“我們桓家子孫個個都是靠真本事奪得功名，若到了我這一輩，卻以這種方式加官進爵，實在愧對祖宗。”
上麵這些話多半是玩笑，隻是為了緩和氣氛，頓了頓，他才鄭重說道：“如今大宣依舊內憂外患，指不定哪裏什麼時候又會鬧暴動，威脅到大宣江山。今兒雖然立了皇太子，可如今你依舊是天下之主，你在位期間，我定會幫你好好守護這片江山，確保以後可以把江山完整地交到皇太子手裏，如此在你退位時才會不留遺憾，不會辜負你皇兄對你的厚望和托付。”
當下朝廷裏的許多大臣看似都忠君愛國，可這種忠君愛國大多建立在自己的利益基礎上，他們忠的是這個能給他們帶來實質性好處的國家，更希望他們所忠的帝王能夠乖乖聽他們的話，給他們創造更多的利益，比如金錢、地位、榮譽……
可白煜的性子注定了不可能受他們任意擺布，發生衝突在所難免。而且白煜還太年輕，在那麼多巧舌如簧、老謀深算的大臣麵前，根本很難招架得住，吵不過就隻能打，但是打了又不能服眾，隻會不斷極其眾怒，彈劾的折子紛紛飛入內閣，朝堂上也吵得烏煙瘴氣，長此以往，白煜受到的委屈必定隻多不減。
桓徹看不得他受委屈，卻礙於沒有身份和立場為他說話，每每都在旁邊看得窩火又不甘心，他才會迫切地逼迫自己變得強大，如此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白煜身邊，傲懟群舌，保護白煜不再受到欺負。
他之所以選擇從軍，不僅是為了建功立業，還是因為得知寧王又在重振旗鼓，養精蓄銳，還在暗中招兵買馬，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北上逼宮。
他不希望當寧王兵臨城下或者江山受到敵國入侵時，像那群言官那樣隻會躲在安全的地方動動嘴皮子，關鍵時刻連屁用都沒有。
桓徹想要的是，在太平時期，能為白煜舌戰群臣。在動蕩時期，能為他衝鋒陷陣。
聽了他一席話，白煜沉默了良久。他明白，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希望，他可以變成他們心目中想要的樣子，沒有人關心他到底在想什麼，想要什麼。隻有桓徹是真心實意地為他好，什麼都替他考慮，就連建功立業也是為了幫他。
此時此刻，白煜感動得一塌糊塗，很想上前抱住他，可終究還是克製住了，隻是情緒不明地問：“什麼時候走？”
“快的話就這兩天。”
“去多久？”
“還不知道。”桓徹如實答道，“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
桓徹無法繼續聽下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最多兩年，這是我給你離開的最長期限！”
桓徹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好。”
說話時，桓徹嘴唇在他的掌心輕輕擦過，微熱的氣息也灑在他的掌心，驀然間仿佛產生一股電流，從他的手掌流向心髒，惹得他心尖尖微微一顫。
就在他準備把手掌收回來時，桓徹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一時間兩個人皆屏住了呼吸，半晌後，他們的呼吸變得濁重而急促起來，伴隨咚咚的心跳聲，在靜夜中顯得尤為明顯。
然而，桓徹最終還是把手鬆開了，故作淡定地說了句：“不早了，睡吧。”
說完，他便站起來，準備走回小榻。
白煜動作比腦子還快，倏地抓住他的手臂：“在這兒睡吧。”
桓徹靜默一會兒，重新坐回床上，躺在了他的身邊。
兩個人皆安靜地平躺著，表麵上表現得坦然輕鬆，事實上心中已翻江倒海。
既期待著發生點什麼，但又緊張而害怕。
不知過了多久，桓徹首先打破沉默：“我不在的日子，你盡量不要與那些大臣起衝突，也犯不著跟他們置氣，無視他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