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們也去爬爬去?
曉昕被我逗笑了,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去玩小孩的玩藝,再說你能爬得動嗎?
我說,你別小看我,小時候我爬山可厲害了。
曉昕瞅了瞅我微微發福的肚子,撇撇嘴一臉不信的樣子。
我看她怪怪的樣子說你還別不信,小時候我和河川去山上抓老鷹呢。
你還抓飛機呢。嗬嗬。
哎,不怕你不信,大概上初二的時候,我和河川去河裏玩水,在水裏看到天上飛的老鷹,河川說要是抓下來一隻養著該多好玩,我還笑他做白日夢,沒想到這家夥說幹就幹,他足足觀察了十天,發現老鷹窩在縣邊境的一座荒山半山腰上,那座山是個石頭山,特陡,河川覺得一個人要上去很困難,就來我家裏找我幫忙。
你就使勁吹吧。曉昕說。
我這時已經不管她信還是不信了,我又一次陷入了兒時快樂的回憶裏。望著遠方那個攀岩架接著說:
那天是個星期五,我們一大早逃課去抓老鷹,帶了許多繩子,石頭山上有些倒長出來的小樹,我們就靠那些小樹作為支點,一點一點的往上爬,整整用了大半天時間才爬到老鷹窩下麵,然後就吊在那兒開始等,黃昏的時候老老鷹出去找吃的了,我們看著它飛遠,悄悄的爬到老鷹窩裏,嘿嘿,果然有幾隻像雞一般大的小老鷹在裏麵閉著眼睛睡覺呢,我和河川一人抓了一隻裝進書包裏。沒想到上山容易下山難,下來的時候沒有可以抓的地方,隻有把繩子拴到小樹上一點一點往下吊,我本來還興高采烈的,可是看到下麵已經變小的小路,心裏一陣害怕,河川給我打氣說,小舟,怕個毛啊,大不了掉下去摔死,我們快點下,要不等會老家夥回來發現小家夥被偷了,非啄死我們,那才慘呢。我本來還隻是有些小怕,聽河川這樣講,想想被老鷹在半山腰上死啄的感覺,還不能反抗,那真是生不如死了。越想越怕,越怕就越想快點下去,就這麼往下吊著,忽然繩子就斷了。
曉昕也聽得來了興趣,她說,你掉下去了?摔死了沒有?
我笑著刮她的鼻子,說,摔死了你不變成寡婦了?傻丫頭。萬分驚險的時候,河川把拴著我的繩子抓住了。他一手抓著吊著他的繩子,一手抓住吊著我的繩子,再也不能挪動一分,我的腿上被山石劃了一道,疼得我呲牙咧嘴,狂嚎不已,但究竟還是沒有鬆手,我們就那樣吊著,一直吊到晚上。說到這裏我看到那邊攀岩架上有個孩子正在努力的往上爬,這個子蠻胖的,估計是肯德雞吃多了,隻見他每上一個支點,都要趴在那兒喘半天氣,不過他也蠻執著的,硬是不肯下來,就那麼趴著,結果上麵的工作人員卻看不下去了,他肯定想臭小子都讓你一人這麼在這上麵耗,我還怎麼掙錢啊。於是他一使勁,那小胖子被硬拉了上去。小家夥似乎很不樂意,在那兒罵罵咧咧的。我看了一陣好笑。
到半夜的時候,我看天已經完全黑了,風吹得我渾身冰涼,四周的山似乎都變得麵目猙獰起來,心裏怕得要死,就開始一聲一聲哭起來,河川聽到我哭有些心煩,他罵我,哭個屁啊,你怎麼像個女的一樣。我怪他說都是你要來抓老鷹,現在我們要死在這裏了,嗚~~~~。其實河川也著急,就這樣吊著遲早那顆樹會承不住力折斷,我們都會掉下去摔死。他問我能不能先抓在哪個地方,他好下來幫我。我說沒有抓的地方,我害怕我抓不住。河川估計是咬了咬牙,用嘴咬住吊著他的繩子,一手抓著我身上的繩,開始一點一點往下挪,約摸過了半小時的樣子,他終於挪到我身邊。他撕下半截褲子包住我腿上的傷口,然後命令我,我們必須下去,要不就算不掉下去,也得餓死在這山上了。
曉昕已經深深的被我的故事吸引了。她目不轉睛的望著前方,仿佛在想象當時的情景,那個淒黑的夜晚,鬼魅一樣的怪風呼呼的刮著,兩個小男孩吊在山上,一個咬住繩子,給另一個包紮傷口。這簡直比牒中牒2裏麵的湯姆克魯斯還誇張。她見我停住不說,催促道,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你們掉下去了嗎?
我笑著說,你怎麼老想著我掉下去摔死啊,是不是我死了你好再去找個帥哥哥啊?她慎怪得打我的肚子,小拳頭不停在我身上搗鼓,一邊搗一邊催,你快說嘛。
後來,我的傷口包好了以後,血不流了,疼痛也減輕了一些,肚皮也開始咕咕叫了,河川不住的給我打勁,終於我們又開始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吊著往下挪,就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我的腿又被蹭了一下,這一下把我的腳筋給傷了,於是我再也不能移動半步,河川見我已經不能動,試著拉著我往下挪,可這裏的小樹已經長得太小,根本不能承擔我們兩人的重量,試斷了幾株樹後,他也沒有什麼法子了,我們又在那兒幹耗起來。我已經筋疲力盡了,瞌睡也侵襲過來,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河川忽然大叫一聲,有了。把我驚醒。
他告訴我他想了個辦法,說小舟你看山下的那條幹溝,周六的時候這條溝是有水的,現在已經快到開閘放水的時間,我們再忍一會,等放水的時候,我們就從這裏跳下去。跳到水裏就沒事了。
哇塞,他這個點子夠嚇人的,你們在那兒有多高啊?曉昕問。
大概有十一二米的樣子,果然像河川所說,到大概九點多的時候,遠方傳到流水的聲音,不一會下麵的幹溝就注滿了水,像一條河一樣流向下遊,我問河川說水有多深啊,河川說有二三米呢,放心摔不死你,水你還怕嗎?我們天天玩水吧。我說我倒是不怕水,我隻是不敢從這裏跳下去,要不我們再往下挪挪吧。河川說,萬一不小心我也把腿折了怎麼辦?我們就從這裏跳。我答應了卻不敢鬆手,下麵的水聲越來越大,水速很急,卷起浪花打在河邊的石頭上,我說,河川,水裏要是有大石頭怎麼辦,我們跳下去摔到石頭上不是一樣會死。
河川罵著說,剛才我就沒看到有石頭,溝裏盡是幹泥,現在已經是濕泥了,
快跳,沒事。該死的娃娃求朝上。我仍然不敢,在那兒發抖,河川怕等會水放完了又沒機會了,他趁我不住意把我一推,我慘叫著掉了下去,緊跟著,河川也跳了下來。但他由於用力推我,背上肩上的書包帶子斷了,書包也和我一起掉了下去,那裏麵有他費盡千辛萬苦才抓到的小老鷹。
你們就這樣逃生了?曉昕自言自語的說,見我點頭,她又說,你們真厲害啊。河川的小老鷹找到了嗎?
早被水衝走了,還到哪找去,回家後我非要把我的小老鷹給他來養,他不要,說那是我抓的,不會跟我搶的,我說你還不是為了我才把你的給丟了,我把我的還你。他非不要,還說那是兩回事。我便拄了個自製的拐杖,一瘸一拐自己養起老鷹來,河川還笑話我膽比女生還小。
你都給它喂什麼啊?
開始的時候是喂小蟲子,後麵小家夥慢慢長大了,不肯再呆在我家雞窩裏,我就把它像狗一樣拴在院子裏,那小家夥特別能吃,還不挑,給肉,給骨頭,給饅頭,它都能吃得一幹二淨。它餓急了什麼都吃,有次我去河川家野了兩天沒喂它,回來的時候它把圍欄的木頭都快啄斷了。就這樣吃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天天長大。
那小老鷹現在還在嗎?曉昕總是愛問這樣天真的問題。
怎麼會還在,肯定早就老死了吧。
它在你家老死了?
沒有,有一次河川來我家看老鷹,那時老鷹已經長成了翅膀,我怕它飛走,就學著養雞一樣,把它長出來的兩支翅膀用剪刀剪去一邊的一截,它沒有平衡就飛不高。河川見我這樣,覺得我有些殘忍,他說要帶走養兩天,我就給他了。沒想到沒過一星期,他把老鷹給放了。
放了?那是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哎。
就是說呀,我也沒想到他會把它放掉,我問他的時候他說,老鷹又不是雞,山裏才是他的家,像你這樣養它,它會恨你的,說不定等它死了變鬼來啄你。其實河川這人你不了解,他還是有善良的一麵的。
曉昕聽我這麼說低下了頭不再說話,我知道我說著了她的心事。接著說,這麼多年來,除了抓老鷹那次,還有好幾次他都救了我的命,所以對我來說,河川不隻是我的好兄弟,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憑這一點,我一輩子都被把他當最鐵的兄弟,最好的朋友,永遠也不會變。曉昕,你懂嗎?
這時摩天輪已經回到了地麵,曉昕拉住的我的胳膊說,我們不說他了好麼,走,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我本來想借著往事試著讓曉昕慢慢的再接受河川,因為自從知道了河川那段慘痛的經曆後,我真的很想為他出自己的一份力,出一個兄弟,一個朋友應盡的一份心。如果,曉昕沒有見過河川,或者當年把曉昕帶回家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又或者曉昕沒有和他一起去廣州,那麼,她現在應該會很善解人意的也把河川做為一個好朋友吧,甚至和我一樣,把他當做親人一樣對待。
路過海關小區幼兒園的時候,有很多家長來接周末上文藝班的孩子們,曉昕看到園子裏可愛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一臉爛漫撲向父母的模樣,心裏十分喜歡,她對我說,小舟,房子也買好了(關裏的集資樓),我們給爸媽說說,今年就結婚吧。
我驚喜道,你說真的。
曉昕甜蜜的靠在我懷裏說,我早就想給你說了。嗬嗬。
晚上曉昕的頭痛好了很多,她從浴室裏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臉蛋紅紅的,濕漉漉的頭發上還沾著水滴,看上去像一朵嬌羞的菏花,我看的不能自已,於是關了電視,走過去親著她的脖子,我們相擁來到床邊。
關鍵的時候我摸索著打開床邊的抽屜,黑暗中曉昕把我的手壓住,我奇怪的說,我沒記錯日子吧。曉昕輕聲說,我想生個孩子。我合上了抽屜。幸福的笑著,風雨過去之後,我躺在床上抽煙,思緒又飄回2003年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悔恨而狂亂的夜。
***
清晨的小雨彈琴一樣的打在窗破璃上,叮叮咚咚的琴聲把我從惡夢中驚醒,那夢魘裏河川在半山腰上用牙咬著繩子拉住我,然而他突然猙獰的開口大笑:**舟,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笑聲在山穀裏恐怖的回蕩,我掉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然而看到身邊依舊沉睡著的曉昕,臉上掛著淚痕,那小巧的鼻子還一吸一吸的甚是可愛,目光下移發現她裸露在被子外麵的瘦削的肩,我猛然發現這是在我的床上,昨夜的狂亂夢境一樣浮現在腦海裏。我拉過被子蓋好她的肩膀,她眼睛半睜開“嗯”了一聲,又繼續睡著,我低下頭去吻她的臉郟,有些苦澀,有些甜蜜。
我下樓買好早餐回來時候曉昕已經起來了,我聽到她在我的房間裏疊被的聲音,又聽到她收拾小手包的聲音,想起了什麼。對了,她說第二天要回去。我不能允許這件事發生,已經錯過一次的東西,我不想再錯過第二次。
我端著豆漿進門說,曉昕,快洗臉吧,豆漿要涼了。
曉昕低著頭走進衛生間,臉上分明掛著害羞的微笑。那一瞬我感覺到一絲小小的幸福,像窗外絲絲飄落的小雨。
吃飯的時候我開口說,曉昕,你不問我為什麼還有這間房子的鑰匙嗎?
嗯?
河川讓我退了房子的事沒給你說?
沒有。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豆漿。
哦,四月的時候他讓我把房子退了,我沒聽他的,自己交了房租。我說完等她發問,她卻說:
河川的貨已經運到了吧,我等會就該回去了,他不知道我回這兒來。
為什麼要回去?我大聲說。
為什麼?曉昕重複著。
你想回去嗎?
我——我不想,我害怕。曉昕眉頭皺了一下。
我伸手撫摸她的額頭,她想躲開又沒躲,任由我摸著,我輕聲說,既然你不想回去就不要回了,如果你願意住在這兒,我會一直把它租下去的,如果你不樂意住這兒了,我隨時可以到別的地方再找一間房子租,隻要別太豪華就行,還有,我頓了頓接著說,最近關裏正在蓋集資房呢,再過一年多就交房了,我已經遞了申請表。我想,如果中國人都是以房子作為婚姻的基本要求的話,我是不是快要達到這個要求了呢,到時,嗯,到時我向你,我向你求婚,你會答應嗎?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充滿渴求的等待她的答案,我多麼希望她會給我肯定的回答,然而,她卻是以無聲的哭泣來回答我,那時我想,作家說的沒錯,女人真的是水做的。她們為什麼就不能開開喜笑顏開呢,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眼淚,她們不知道她們流眼淚的時候那麼的輕鬆,可是看著她們流淚的那個男人會有多麼的煩惱。
沒等到曉昕的回答,我心裏有些悵然若失,但在我的請求下,她沒有急著走,答應我再住兩天,我說河川那邊我去說,我們倆誰跟誰啊,說這些的時候我想起河川第一次帶曉昕進家的時候說過的話:兄弟什麼都可以分享,唯獨這個不行。
回到關口的時候,大家都在桌子旁安靜的坐著,在打牌的幾個同事也不說話,我在人群中找老吳沒有找到,正打算開口問,老吳從外麵進來了,見到我一言未發,而是將手裏的報紙扔給我。那是當天的《穎州日報》。
我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他瞪了我一眼,搶過報紙給我翻到第二版市內新聞的地方,在上麵我郝然看到“市公安局破獲有史以來最大進口手表走私案六十箱手表輕逃海關法眼“的頭條新聞,我奪過報紙走到一旁,新聞大致內容是一艘滿載進口名牌手表的走私船輕易混過海關的檢查,市公安局接到市民報案後連夜追擊運貨的貨車,市局裘大隊長與罪犯鬥智鬥勇,一名負隅頑抗的持槍走私犯被當場擊斃。另一名走私犯已被抓獲,裘隊長在抓搏罪犯時英勇負傷……現本案正在審理中……在第二頁案情詳細介紹上,我看到了河川的照片,照片上他的手上帶著閃閃發光的手銬,但眼神卻是那樣的堅毅。我的手開始顫抖,拿出手機,看到河川在1.:30分打來的那個未接電話,那時他正處於生死關頭,而我卻在……我緊緊咬住了牙關,將就要湧出的眼淚逼了回去。
老吳走過來拍拍我的肩,想說什麼卻隻歎了口氣,他走回去時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節哀順便,我已經盡力了。我聽了他的話,知道自己對這個同事,這個朋友,欠下了他一個難以還清的人情。
局裏專門開了一次反省會議,會上著重討論了“8。15”案海關存在重大失職的情況,不過領導並不了解那天究竟是誰檢查的那艘船,甚至連到底通過了幾艘船也沒人記清楚——海關實在是太缺人手了。苗處長在會上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評,在場的幾位同事也都挨個反省了一遍,並被限期寫出檢查。我因為請假不在場,不用寫檢查,據會上苗處所言,小劉當天因為家裏親人突發急病,請假回家。還有人散會後問我家人情況怎麼樣,我說還好,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望著老吳,他回應了我感激的眼神,默默地點了點頭。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回家把這悲痛的消息告訴曉昕時,她的反應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她拿過報紙看了一遍又一遍,臉上陰晴不定,最後又開始落下淚來,同時,讓我無法理解的是,我陪著她哭了一整晚在將報紙放下時,曉昕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語: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是我……她一夜竟未合眼。
“8.15”案對於我來說,帶來了兩件後果,一是我的鐵哥們,好兄弟,即將鋃鐺入獄,二是我最愛的人,曉昕,在穎州留了下來。
***
經過了一個周末的興奮,周一我帶著愉悅的心情上班,見到誰都是笑嘻嘻的,有同事甚至以為劉科長是不是中彩票了這麼開心,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可能就要結婚,就要當爸爸了,這是我老父親一直以來未了的心願。
餘關長下午召及所有緝私處的同誌開會,他是主管我們處業務的副關長。會上餘關長透露了近期在穎州市有些不法份子蠢蠢欲動,可能會有大批走私貨物要出關,要求我們緝私處全體幹部打起精神,加強警惕,他甚至還用三年前的”8.15”案做為例證,我們絕不能容忍類似的情況再次重演!他在會上高八度的強調。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涉案處(走私案件緝察)檢察科的王科長通知我晚上要加班外出查案,要我們緝私處的同誌參加,這樣的案子一般不歸我管,但今天我們處相關同誌請假,於是我被苗處臨時安排抽調。
6點整,我們兩輛車準時從海關發車,我問坐在身邊的王科長今天是去查誰啊,還要到專門等到下班的時候去。王科長沒有正麵回答,他說去了你就知道了,這家公司白天找不著人,專門搞地下活動地幹活。車裏的馬會計聽他說的神神秘秘的,也開玩笑說,那我們不是去抓地下黨員嘍,我們成國民黨的瓜牙了?大家一起哄笑,看來今天要查的案子隻是個摸底,還沒有掌握有力的證據。
車行到城西郊區一幢商用高層寫字樓前停下,這幢樓我來過,樓名叫做“海外大廈”,裏麵都是些搞進出口貿易的公司,有些還是利用在海關的關係專門替別人報關的“假出口,真騙稅”的皮包公司。這幾年海關缺人,報關法規也仍在完善,像這種利用政策審批漏洞,鑽國家關稅補償的小公司慢慢衍生出來,還有俞演俞烈的趨勢,但我們今天肯定不是來抓這種小公司的,今天一共來了**個人,還帶了會計,可能要查帳,像那種小公司哪來的帳,帳都在老總的筆記本裏。
我們一行人走到六樓,這層樓像新裝修的,迎著電梯的牆上是一大幅招牌,牌子鑲了金邊,約有五米長,做的蠻氣派,牌子上燙金大字寫的是:徐記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看到這個名字我心裏一懍,馬會計看到這塊牌子卻笑道,這公司起得什麼名嘛,還“徐記”,整個像個賣牛肉麵的,說著大家又一陣哄笑,王科長沒笑,他對大家說,你們別小看這家“徐記”,這家公司兩年前還隻是租了個小房子,像你們在二樓看到的那些皮包公司一樣,現在這公司已經租了整個樓的六、七、八三層,搞得像模像樣,據材料上講這公司也不是空殼子,有些實力。果然像我想像的一樣,二哥——大名徐正一身筆挺的西裝迎了出來,遠遠的鼓著掌說,歡迎海關的諸位領導蒞臨我公司檢查指導,各位快請進,說著招呼站在樓道旁的秘書模樣的小姑娘說,還不快接客,同時黑眼往我身上瞟了一眼。王科長拱手笑道,徐經理,見您一麵可真難,這不,我們晚上才能在這裏堵到您,生意繁忙啊。
我本來聽到二哥這畜牲居然人模人樣的講了句這麼標準的套話,一個髒字沒有。正奇怪著,他又冒出個“接客”,一下就暴露出本質了,這句話也引得馬會計暗笑了半天。
我們被接引到六層的最裏間,一間嶄新的會議室,長條會議桌上一層不染,還放著鮮花,雖然是假花,看上去也蠻有那麼回事的,這會議室好像沒怎麼用過,椅子擺的甚是整齊。
王科長待大家都落座後對坐在對麵的徐正說:徐經理,這麼晚來打擾了貴公司的業務,我們是從別的案子了解到一些情況,可能需要貴公司幫助核查一下,今天我們來一是參觀,看一看這幾年我們穎州市發展較快的進出口公司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第二呢,是想查閱一下貴公司的帳務,核對幾個往來數目,以便我們查案。這是協助檢查的通知,你看一下。
徐正笑道,好說好說,王科長貴客臨門,是我們公司的榮幸,全公司上下可都盼著您來,什麼來著,哦對,檢查,我們公司雖小,但這幾年在穎州和國外也有些生意,往來的客戶也不少,您說的這個往來到底是指哪家公司呢,我讓會計把它調出來給你們好好看看。我們公司這幾年的發展還可以,但從來不幹違法的事情,我這人是個老粗,但也知道不能坑國家的錢,沒有國家哪有我徐記的今天呢,你們說是不?
王科長說,具體是哪家公司現在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好點明,我們隻要求查閱一下貴公司的會計記錄和電子帳,別的沒什麼事。
那天他們大多數人一直在七樓的財務室裏查翻憑證,我和王科長在會議室裏隨便翻看了公司的其他文件,人事任命,資產注冊什麼的。徐正也沒有一直陪著,他大概回他的經理辦公室去了,看來他並不在意這次檢查。隻有一個小秘書一直陪著我們。在查看公司的人員名單時,我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這個名字出現在這裏,讓我驚訝不已。
隻見那個最新的公司人員名單上董事長兼總經理是徐正,下麵是副總經理某某,而在這中間,有用鋼筆新加的一行,那上麵寫著:副董事長兼副總經理:曾河川。我的天
徐正這時候剛好進來了,我連忙把裝有花名冊的文件夾合上,原來他是來叫我們的,樓上的會計們已經把電子帳做了拷貝,徐正打算在金碧酒家請我們吃飯,被王科長禮貌的回絕了,來回推拒的時候徐正使勁給我使眼色,想讓我答應赴宴,我裝作沒有看見,心裏早已恨死這個害慘了我的混蛋!
***
秋天要來的時候我一直張羅著搬家,自從河川出事以後,曉昕也再也沒有去廣州的理由,因為已經有很多人知道我們在牧丹園小區的房子,於是我打算搬走,連續半個月我在單位的周圍谘詢,有兩處地方都不錯,一是關裏一個長年在北京掛職的大姐願意把房子便宜租給我,順便讓我幫忙看家,另外一個是離單位二站路的去年蓋的新城小區,是個小高層,我考慮到曉昕要住下的原因,沒有租大姐的房子,而是選擇了新城小區,雖說要貴一點,800元/月,但是小區環境不錯,製安條件好。我最喜歡的一點是那套房子的特大落地窗戶,晚上可以倚在客廳裏看穎州美麗的夜景。
這些日子裏曉昕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和她說話的時候,她總是會莫名的擔憂,我知道她覺得對不起河川,河川雖然不是很關心她,但畢竟,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10月初我搞定了一切,在第一場秋雨下過之後的周末,我從單位借了一輛貨車,張羅著開始喬遷,就在我們在房裏收拾最後一點小東西的時候,卻來了一幫不速之客,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是二哥領了幾個兄弟登門問罪來了,他靠在門上問正在客廳摞盆子的曉昕,聲音陰陽怪氣的。
弟妹,怎麼,打算搬家嗎?仨仨還沒判呢吧,你這麼快就找到下家了?曉昕聽了身子一顫,我在衛生間聽到,連忙走了出來。
見到是二哥,我也是一驚,心想他怎麼知道這個地方,轉念一想這房子本是河川租的,那他知道也就不奇怪了,我問,二哥,怎麼了,有事嗎?
沒事我就不能來轉轉了?這他媽好像還是我弟弟租的房子吧。說著二哥走了進來,他的幾個弟兄站在門口,隱隱有堵門的架勢。
河川已經把這房退了,我們正打算搬走呢。我說。
好一個“我們”啊!二哥怪聲說道,他媽的,我早就給仨仨說過,你這B娃娃靠不住,他還他媽的不相信,現在看到了吧,人剛進去,你立馬就把他老婆搶了。
我聽了這話非常氣憤,大聲罵道,廢話,河川是我哥們,他出事了我不得照顧他女人?說到“他女人”三個字的時候我有點底氣不足。
好好好,二哥笑道,今天我他娘的不和你說這個,我是來問你河上的事的。
什麼事?我想到樓下還有關裏的來幫忙的同事在等著,不太想在這裏和他說這個事情。
你他媽的答應仨仨和我老爹,要幫我們過關的,我日你媽的,怎麼那天晚上你他媽的沒人影,啊?二哥說到他剛辦完喪事的老爺子,明顯有點激動。
我想了想說,我說二哥,誰給你說的我不在?
少給我廢你媽的話,船上的兄弟說了,那天是一個帶眼鏡的B人來查的船。根本不是你這小B。
我說,二哥,你說話幹淨點,別像條瘋狗一樣亂咬,你好好學學你老爹是怎麼做事的。
二哥走近眼對眼低頭看著我,眼裏要噴出火來,他大聲罵道,你媽的說我老爹什麼意思?
我也湊近他低聲說,我讓你學你老爹絕對沒錯,你他媽傻啊,如果是我自己去查船,萬一出什麼事誰也跑不掉,下次誰幫他的忙?那個帶眼鏡的就是我安排的人,你以為像你這麼多貨,你也該知道那天海關早就得到情報了吧,會傻B到這麼輕鬆放過你們的程度?
二哥聽我說完,仰起了頭似乎想了想,氣焰下去了一些,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好,我他媽的就相信你一次,看在你也是穎川人的份上,不和你算這次的帳,不過這個娘們,我得帶回去好好問問!說著手指向曉昕。
我趕緊走過去攔到曉昕麵前,她渾身都在發抖,聽了二哥這話更是怕的緊緊抓著我的胳膊。我說,二哥,你媽的有什麼事找我就行了,你爹死了我也不高興,河川進去了我更是他媽的窩火,你找她一個小姑娘的麻煩幹什麼?
二哥聽我這麼一說,接著罵道,**舟,你不清楚清況,如果你剛才沒他媽騙我,那你就不是我徐正的仇人,反而是我的恩人,我們徐家向來是有仇報仇敵,有恩還恩的。你今天不要護著這娘們,我們要帶——我們要帶東西來穎州的事情,這小娘們是知道的,我懷疑就是她她娘的報的案!
這時站在門口的一個瘦得像隻猴子,頭發染成黃色的小弟說道,那天我和二哥在衛生間裏說話,這娘們在隔壁聽到了。肯定是她!
我壓住火氣,走過去問那個黃毛,你說肯定是她,你看到她給police打電話報案?
呃,這個我沒看到,但隻有她是外人。
我又問,好,那你知道不知道當天要走貨?
他說,我當然知道。
你姓徐?
問這個幹嘛,我姓陳。
那你他媽的不也是外人?誰知道是不是你報的案?嗯?我大聲問道。
那個黃毛被我問得呆了一下,他大喊道,二哥,你別聽他的。
二哥轉頭罵道,你他媽給老子悄悄!
我走到二哥身邊說,二哥,你也是個做大哥的人了,做事要先動腦子想一想好不好,田曉昕是河川的女人,和你們徐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她為什麼要舉報?她想到公安局領賞?你們有誰見到她往公安局打電話了?嗯?沒有根據就不要在這瞎猜,有時間在這裏窩裏鬥,還不如去好好接下你老爹的生意,你老爺子九泉下要是知道你現在在這裏窩裏鬥,肯定要氣的睜眼!
黃毛在旁邊叫道,肯定是這娘們想跟你,所以她告了川哥,川哥一進去她就來找你了。
我三步衝到黃毛跟著,揪住他的衣領說,我草你媽的,老子和仨仨是光屁股長大的把兄弟,你他媽的是什麼時候混的?敢在這裏放屁!老子告訴你,要是你們找到那個報案的人,我**舟發誓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二哥,你就是這樣管你小弟的嘴的?
二哥被我激的汗毛直豎,隻見他走到黃毛跟前狠狠一巴掌,直在黃毛臉上打出五個大掌印,黃毛被打翻在地,嗚嗚叫著,吐出一攤血。轉頭對我說,小舟,今天老哥錯怪你了,這情下次一定還上。走!然後伸手一招呼,帶著小弟們下樓去了。
我往車上搬東西的時候,二哥他們看見還想過來幫忙,我拒絕了,單位裏的同事還問我怎麼認識這樣一幫黑社會模樣的人,我說那是我的老鄉,在這裏做小本買賣的。
在車裏曉昕一直在發抖,我輕聲安慰她,好了,我們搬了家就誰也找不到我們了。她依在我懷裏,含著淚點點頭。
可是,我原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搬家之後我就可以和曉昕一起,過安定的生活,就像她給我當“考官”的時候我回答的一樣,給她一個安穩而幸福的生活,可是,現實中的罪惡往往是這樣,隻要你沾上一點邊,就像殺了人衣服上染上了血,是怎麼洗也洗不幹淨的,就算日子久了血跡看不出來,它也會鮮紅鮮紅得出現在你的夢裏。可是,曉昕最近的表現卻讓我無法高興起來。
那段時間曉昕天天呆在新家裏大門不出,秋天來了,關裏的查船任務輕了一些,晚上無論多晚我都會回家,要是小區裏的超市還沒有關門,我就會買菜回去,然後和曉昕一起做飯,買不到菜的時候我就在24小時營業的快餐廳裏帶一些吃的回去。
每當我開門的時候,客廳總是昏暗昏暗的,隻有外麵的月光霓虹會從窗子映照進來,照著家裏簡單的擺設,迷蒙而慘淡。曉昕總是穿著我的寬大t恤,斜倚在窗簾邊上,望著窗外亦真亦幻的夜景,臉色蒼白,眼睛無神。每當這個時候,我會把買來的晚餐放在茶幾上,輕輕走過去從後麵摟住她,感受她身體的冰涼,傳遞我的溫度,我希望用我的溫暖,感化她驚怕又感傷的心。
吃完晚餐我想叫她下樓到花園附近走走,曉昕說不想去,她繼續倚在窗前保持我剛進門的姿勢,我說,放點音樂好嗎?她點點頭,於是我打開新買的CD機,放進SHE的新專輯《superstar》,聽著火爆的歌曲,我希望她的心情能像這歌兒一樣興奮起來,卻沒有想到曉昕站起身走過來,關了歡快的音樂,我茫然的看著她放進周傳雄的CD,音樂響起的時候,屋裏頓時被憂鬱低沉感傷的氣氛填滿,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麼多年自作聰明
付出了真心
總以為換到一個公平的回應
你床邊的蜷曲頭發殘酷地說明
長年的愛比不上一時的高興
你的多情出賣我的愛情賠了我的命
我賣了一個世界卻換來灰燼
你的絕情出賣所有愛情
好夢一下子清醒
感情像個鬧鍾按一下就停
那麼多年得意忘形
閉起了眼睛
還以為握緊一塊安穩的水晶
你床邊的陌生煙蒂殘酷地說明
內心的愛比不上胸膛的溫馨
你的多情出賣我的愛情
賠了我的命
我賣了一個世界卻換來灰燼
你的絕情出賣所有愛情
好夢一下子清醒
感情像個鬧鍾按一下就停
你的多情出賣我的愛情
賠了我的命
我賣了一個世界卻換來灰燼
你的絕情出賣所有愛情
好夢一下子清醒
感情像個鬧鍾按一下就停
那麼多年得意忘形閉起了眼睛
卻看到這樣血肉模糊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