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楚霍天緩緩走了進來。她慌忙撲上前去,卻在他麵前幾步遠時住了腳。隻見楚霍天麵色一片煞白,似隱忍了無限的怒氣與悲傷,隻怔怔看著她。
歐陽箬心中一慌,強自鎮定拜下道:“皇上……”
楚霍天不應,也不扶她起身,隻死死盯著她,歐陽箬越發焦急,隻得膝行上前,揪了楚霍天龍袍的一角輕聲問道:“皇上,怎麼了?”
楚霍天忽然冷冷地笑,笑得無盡的悲涼與自嘲,他慢慢俯下身,張開手掌,在她麵前攤開。
直到許多年過去了,歐陽箬依然能清晰記得那日巨大的徹底的絕望與那冰涼入骨的失望,就像毒蛇一樣,在那個冬天日日纏繞著她的心,那麼刻骨銘心,那麼不可自拔。
她怔怔看著兩方靜靜躺在他手中的玉佩,不知看了多久。
他不動,她亦不動。
空蕩蕩的大殿裏呼呼地風拍打著殿門,一下一下,帶著急噪與不安,兩人的呼吸清晰可聞,甚至連心跳都聽得見。
似過了千萬年,他啞著嗓子問:“你不想說什麼麼?”
歐陽箬恍惚地抬頭,他俊逸的麵容此刻看起來若夢中一般,虛幻飄渺,根本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男人。
“我該說什麼嗎?”她忽然清清冷冷地一笑,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她忽然覺得可笑,一切都那麼可笑。
自己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合縱連橫,換來的結果是什麼?不過是一場笑話。天大的笑話!
“我該說什麼嗎?”歐陽箬又輕聲重複,她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皇上不是信了麼?還要臣妾說什麼嗎?”
她哈哈一笑,立起身來,與他靜靜對視。那笑容嫵媚無比,卻看得楚霍天一片心涼徹骨。
“皇上想問什麼,不過就是想問臣妾與蘇將軍有染嗎?臣妾若說有,皇上可要怎麼辦?”她似中了瘋魔之症一步一步逼近他,清澈的眼中慢慢變得通紅,水光瀲灩,淒美又詭異。
“似乎不好辦呢,臣妾可為皇上生了三皇子呢,皇上不是說,一個天,一個州,合起來便是天下。”歐陽箬一直笑,一直說。她似乎不想讓自己停下,隻是每說一字,都似乎將自己的心挖得鮮血淋漓,放在他的麵前,讓她痛,也讓他不好受。
“夠了!”楚霍天終於止住自己後退的腳步,從來沒有人……沒有人能夠逼得自己如此狼狽!
他眼中的眸光一閃,一把捏起她細嫩的脖子,一字一句充滿了殺意與憎恨:“你隻要告訴朕,這玉佩是不是你的,怎麼會在蘇顏青那邊!說!”
他的手帶了一分的勁力,最後一字似雷一般炸響在整個大殿裏。
歐陽箬的麵上憋得通紅,往日溫柔撫摸過她臉龐的手如今正死死掐著她的脖子,一分一毫的空氣都進不了。
真好,原來這就是死的感覺。歐陽箬輕笑著閉上了眼睛。
死在他手裏,也是個圓滿。她隻是覺得累,好累好累,終於可以解脫了,不必日日想著如何去找她的淩玉,不必日日想著如何在這異國的後宮中立足,也不必想著這裏每個嬪妃心裏想什麼做什麼……天上地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事了。
楚霍天盛怒之下,手卻不由得緊了幾分,見歐陽箬不掙也不鬧,最後竟一動不動。他大驚失色,剛想要扶她,手卻不知怎麼一推,將她重重地推在了地上,然後鐵青著臉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著她。
歐陽箬好一陣子才從地上掙開,珠釵脫落了去,滿頭的烏發鋪散開來,長長的發若瀑布一般鋪了滿地。她終於回過神來,劇烈地咳嗽,邊咳邊笑,笑得連淚都滾了出來。
“你……皇上……不是要掐……咳咳……掐死臣妾麼,怎麼?舍不得?”她還未笑完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長長的發一晃一晃,晃著明亮的光澤。
楚霍天一動不動,隻冷冷看著她的笑,心中越是怒火中燒:“你別想想著怎麼激怒朕,好求個速死。朕沒問清楚之前是不會讓你死的。”
歐陽箬忽然停了笑,隻怔怔地看著他。楚霍天被她一雙大眼看得心中越是煩亂,冷冷一哼,將手中的玉佩狠狠地摔在她麵前。
“啪啦”一聲,那點點碎玉濺了滿地,他的力道太大,濺起的碎片將歐陽箬的麵龐劃出一道小而清晰的血痕。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這玉就這樣在她麵前破碎,碎了,碎了,連帶的她的心也碎了。這是她父親親手雕了在她十歲生日時送於她的,是她最喜歡的一件寶貝。而在父親去世後,她多少次是撫摩這玉才能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