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見鍾情
哲宗元符二年(1099年)春節,北宋京城開封張燈結彩,千家萬戶喜氣洋洋。
據史冊記載,北宋時期,端午與春節是民間的大節,每年自五月一日至五月四日是端午節,市井之上擺滿了葵花、菖蒲、艾草、桃子等等。買賣生意絡繹不絕,傳說老百姓將這些東西掛在門口可以辟邪。講究的百姓會將收集來的菖蒲、杏子、李子、生薑、紫蘇等切成細絲,加入鹽曬幹,叫做“百草頭”,也有用蜜糖醃的,裹於梅皮之中。做粽子則更加講究,用菰葉裝了黏米,或加之以棗、栗、桂等,做成角、錐、筒狀,悶煮一個時辰,其色如金,親朋鄰裏之間相互贈送。有錢人也好,無錢人也罷,紛紛慶祝,更有徹夜盡歡者。而春節,在當時也是極為隆重。
北宋時,京城汴梁的年味從臘月初八就開始了,一般要到節後的正月十六結束。臘月初八這天,人民講究喝臘八粥。臘八粥原稱“七寶五味粥”,“七”在宋時為吉祥數字,“寶”指幹果,“五味”即五穀雜糧,“七寶五味粥”便是將幹果和五穀熬成粥。另外,臘月二十三祭灶神,臘月二十五磨豆腐,臘月二十六蒸饅頭,臘月三十吃餃子。老百姓即便收成欠佳,也要將一年的細糧留到臘月,家家戶戶過個好年。
在開封城東北隅,有一鐵塔。該處原名夷山,唐開元十七年(729年),玄宗李隆基泰山封禪歸來,路過開封時建立。宋開寶三年擴建寺院,改名為開寶寺,後來,福勝院內建一木塔,用來供奉佛舍利,名曰福勝塔。相傳宋真宗時,曾有人見塔頂放光故改名為靈感塔。仁宗慶曆四年(1044年),木塔被雷火焚毀。皇佑元年(1049年),宋仁宗下詔重建靈感塔,共十三層,高約五十五米,塔的外壁鑲嵌花紋磚,有降龍、飛天、菩薩、伎樂、獅子、花卉等50餘種雕飾。通體使褐色琉璃磚鑲嵌,遠看近似鐵色,加之塔體堅固,猶如鐵鑄,故稱為“鐵塔”。宋代的大書法家米芾曾作“天下第一塔”碑石,對鐵塔給予了極大地讚譽。宋朝之後,也有讚譽此塔這,比如元朝詩人馮子振觀鐵塔後,欣然作詩:“擎天一柱礙雲低,破暗功同日月齊。半夜火龍翻地軸,八方景象下天梯。光搖瀲灩沉珠蚌,影落滄溟照水犀。文焰逼人高萬丈,倒提鐵筆向空題。”
且說正月初五這天。鐵塔之下,燈火輝煌,人聲鼎沸,遠處鞭炮齊鳴,眾民歡慶。卻是駙馬都尉王詵在大宴親友,共慶端午。眾人圍成數桌,喧鬧無比,開寶寺乃佛家靜地,即使每月的上香之日,百姓也不喧嘩。有僧侶向住持彙報,住持卻敢怒不敢言,因為王詵是蜀國公主的老公,頗有些地位。
那王詵和蘇軾、黃庭堅、米芾、秦觀等文人墨客素有往來,手中珍藏了不少他們的作品,常常拿出來讓賓客觀賞。而且,他本人也附庸文雅,喜歡做幾首詩詞。
就在王詵等人推杯換盞之時,在鐵塔之上,正有一青衣文士佇立遠眺,塔下喧鬧的聲音充耳不聞。這中年文士麵色溫和,臉龐消瘦,頜下三綹胡須,正是五帝酒樓中人。
在王詵的賓客中,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麵色白淨,身著華貴,氣質非凡。王詵對這少年異常恭敬,原來,這少年便是先被封為遂寧郡王,又被封為端王的趙佶。
趙佶雖然年少,但因為喜歡書畫,所以與王詵性格相投,常有往來。眾人喝到酣處,王詵即興做了一首蝶戀花:
小雨初晴回晚照。
金翠樓台,倒影芙蓉沼。
楊柳垂垂風嫋嫋。
嫩荷無數青鈿小。
似此園林無限好。
流落歸來,到了心情少。
坐到黃昏人悄悄。
更應添得朱顏老。
宋朝的詩詞文人,除了像蘇軾這樣的大家,大多高枕無憂,心懷江山百姓的不多,擅於吟花弄月的不少。王詵這首詞辭藻優美,頗有些韻味。
此詞做完,眾人無不鼓掌道好,惟獨趙佶輕輕一歎息,因為他懂得詞意。此詞“小雨初晴回晚照”便道出了王詵的心情,以“雨後初晴,夕陽返照”,來暗寓王詵久遭外遷始得歸京的一生。現在,雖然“雨過天晴”,但是生命已是“夕陽返照”之時,還可以享受多少快樂的日子呢?
王詵倒了一杯酒,舉了起來,向趙佶道:“知我者,端王也。”趙佶笑道:“都尉此生,擁有了那麼多詩詞書畫,也算富可抵國了。”王詵站了起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望著天空,道:“大宋江山,如詩如畫,真是美哉壯哉。”說完,王詵目光一垂,掃一眼眾賓客,見一名賓客麵色頗為不善。那人二十來歲,濃眉重目,極為英俊,隻是雙目中似有一股怨憤之氣。王詵不覺微微一愣,他並不認識那人。再見那人身邊還坐有一位女子。當王詵的目光落到這女子臉上時,兩眼一亮。王詵本是風流之人,雖然年過五旬,好色之心仍無稍改。據說,王詵色心上來,有幾次當著蜀國公主的麵,在臥室裏和侍女鬼混,把公主氣得當場吐血。那位說了,堂堂一位公主,怎麼會任駙馬胡作非為?古代宮廷就是這樣,過氣的公主還不如當紅的宮女。很多皇子尚求於皇上身邊的太監,原因也在於此。
那女子上身穿一件淡黃的別襟小襖,下身是一條蔥綠色的燈籠褲,雖然平民打扮,卻掩不住玉麵桃花,英姿颯爽。隻見少女不住地拉扯身邊的青年,眉間透著一股憂慮,想是在勸阻青年什麼。王詵對趙佶低語,笑道:“端王看那女子如何?”趙佶順著王詵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女子,心頭猛地一震,不由得癡了。王詵笑道:“能讓端王如此注目的女子,該不會是庸脂俗粉了。”趙佶喃喃地道:“好女子,鵝黃蔥綠眾賓中,玉麵桃腮映日紅。鐵塔座下忽然見,四眸相對久無聲。”
那女子目光瞥到趙佶,玉麵一紅,耳聽得他出口成詩,隱隱說及自己,將頭低了下去,不敢再看。
王詵站了起來,端著酒杯走向青年和女子,哈哈一笑,說道:“老夫眼拙,失禮了,不知二位貴客來自何方?”王詵好結交,所以,平常宴席上多有生客,並不追究,但是今日不同。王詵有心接近女子,所以少不得要搭訕幾句。他雖是走向二人,目光卻落在女子的臉上,一瞬也不肯離開。當王詵走到離女子隻有三尺處,突然,那青年一躍而起,寒光閃動,手裏已多了一柄匕首,朝他胸前刺去。
王詵出身武林世家,也有點武學根基,身子一側,抬手豎掌劈在青年的手腕上。青年臂膀一麻,匕首便落了地。這時候,王府三名家將撲了上來,圍住青年。這三名家將,一名叫王幹,四旬左右,生得威猛,另兩名,因史冊中不見名字,姑且叫王大和王二吧。那青年掌法多變,雖然以一敵三,仍然攻多守少,占據了上風。王詵突然一探手,握住女子的手腕,將她帶在懷裏,抽出腰間寶刀,喝道:“住手。”青年見女子受製,叫道:“休傷我妹。”王詵道:“隻要你乖乖地束手就擒,本督尉就放了她。”青年大怒,便想硬拚。王詵將刀往橫在女子白玉般的脖子上,威脅道:“怎麼,想讓你妹妹的脖子試試寶刀的鋒芒嗎?”青年嚇得倒退一步。王詵喝道:“拿下。”家將上來,將青年擒了。青年喝道:“快放了我妹妹。”
“放心,本督尉從來不殺美人的。”王詵將刀一收,對家將道:“將這位姑娘送出寺去。”王大王二一左一右,將女子拖了出去。女子雖然口中不停地喊著兄長,卻也無奈。王詵讓王幹把青年押了下去,然後對趙佶說:“沒想到讓一個刺客掃了咱們的興,來,來,接著喝。”眾人卻沒了興致,紛紛告辭,趙佶也走了。
王詵沒有回駙馬府,而是去了寺廟附近的別院。王詵素來風流,蜀國公主還健在時,他為了風流快活方便,購置了這處別院。當然,自十幾年前公主去世後,就沒有人可以限製他的自由了。
王詵來到大廳坐好,讓家將把青年帶了上來,問道:“年輕人,老夫並不認識你,說吧,你受何人指使。”年輕人大罵:“姓王的,你派人搶了我家的一幅畫,難道這麼快就忘了嗎?”“哦,你就是司馬峰?”王詵摸摸胡子。年輕人眉頭一挑,說道:“不錯,我就是司馬峰。”
“司馬老弟,那幅《江山》是宮中之物,老夫取了它,是要上交萬歲,沒有告你私藏禦畫就不錯了,你膽子倒不小,居然追到京城來了。”
“呸,誰說《江山》是宮中之物,它是我義祖的東西。”
“哦,你義祖是司馬光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司馬光也曾是朝廷的重臣,他的所有,還不都是聖上的嗎?”
王詵軟硬兼施,想令司馬峰鬆口,就此不再追究《江山》一畫,誰想,司馬峰是個梗直性子,你即使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會就此罷休。
“你休跟我繞來轉去,總之,你隻要一天不交出《江山》,在下就和你沒完。”
“《江山》乃一幅名畫,俗話說,寶劍配俠士,美女愛英雄,看你的樣子,似乎耍些刀槍棍棒更加合適,隻要你肯放棄,本督尉願意為你在軍中謀一職位,如何?”
“呸,在下來去自由,才不給朝廷賣命。”
“你這話差矣,保家衛國,人人有責,從軍戎邊,是你的光榮,雖說是為朝廷效力,可也是為了大宋邊疆百姓的安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