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西村橋頭有兩棵大榕樹。
這裏是塘西村出村的地方。
樟林埠從開埠發展到現在兩百多年,周遭十幾個村落早已連成一片。塘西橋坐落在樟中路中段,橋下有貫穿全境的大型水利溪。前後連著兩個萬人級大村的大片居民區。左右分開,又是一段還未建成的省道的路基。
地方雖小。
卻當得起“水陸要衝”這四個字。
在一個以商業貿易興起的集鎮。你就是隨便找個喵皇上,都能有點商業眼光。
塘西橋早上有人賣豆漿包子。午晚兩頓,也有人擺架賣菜;還不止一攤。等到明年,連鹵肉攤子都齊活了。
橋左邊,還有一戶人家在大榕樹下搭了個棚子。早晚做那麵湯的生意。
……
新買的防油桌布,撒開一片亮白色。
鋪在水跡未幹的菜架上。鍋碗瓢盆摞上去,再仔細擺弄開來。裝肉的盆子、裝調料的海碗,放菜的大盤、裝油的缸。還有些許零碎碟盤,一一各安其位。
最後再罩上一層紗罩。
高溫爐在大榕樹的水泥樹墩上搞個平整的地方放好。左右再搬兩塊大石頭堵住,卡死!再在旁邊倒放一張竹凳當鍋架。
完事。
李容半癱坐樹墩,心裏喊道:可累死老子了。
今早不提,整個下午他就一直在幹活,沒停過手!燒水發麵、打醬料包、洗蔥切菜、給飯盒套塑料袋。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親手搞定的。老爸老媽要幫忙都不給,一邊看著去!
倆生瓜蛋子能做啥?
到了橋頭也是一樣——東西擺的不順手,悶氣的也是他自己。
何苦來哉?
統統自己來!
逢其初也,事必親躬以定其範!
這會剛一歇下。
老爹又從橋頭賣煤氣的本家那裏拉來一罐煤氣——要是黃了攤,隻給煤氣錢就行;煤氣罐子直接退回去,都不用交押金。
煤氣管和閥頭就得李容親自去弄。
高溫爐用的必須是專用的閥頭。管子也是比家用管子外徑大一圈的那種;最少三層膠管。保險起見,李容選了三米的纏鋼絲膠管;一米十幾塊錢——像某人中午用家裏煤氣灶的膠管湊合的做法,就是在作死!
這是必須點明的。
這麼玩,必須是積年的老師傅才不會出事。
50瓦的大燈泡,安上!
電線是早有的。就是那家早上在橋頭賣豆漿包子拉的線——這也得老爹出馬,同鄉同裏的人家才給你這個人麵子。
不然誰鳥你個嘴上沒毛的半大孩子?
……
甲申年的冬天,跟上一年比完全是兩個樣。
是個不折不扣的暖冬。
但即使如此,入夜的北風依舊寒冽。
高溫爐裏,一朵兩寸高的火種,伴著寒風的節奏在黑夜中起舞。
李容穿著棉大衣,頂著寒風坐在火爐旁邊。還未長成的身板,抵受不住這冷意。不時地會抖一陣。
而李容依舊能集中精神思考著。
選擇塘西橋下這個地方開檔擺攤,自是有道理的——鎮上不是沒有比這裏更優越的交通要道,但是那兩處都不在塘西村的範圍內。這幾年,餐飲行當的外部環境還殘留著很多上個年代的痕跡。並不像十幾年後那樣:市場細分、天網遍布,純粹幹淨。
門迎四海客,招來八方人。
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依舊是常態。
這種餐飲行業自古流傳下來的屬性,還未完全從這個行當的底層中徹底剝離出來。轉移到高端餐飲和酒吧這些服務性娛樂場所中去。
老爸這一輩,是單丁獨戶。
無拳無勇的,談不上什麼罩場子。在村裏,五服之內,又或者同宗同社;多少有幾分情麵。離了本村,在某些情況下就會失了一分進退的餘地。為了多出來的一點人流量,失了周旋的空間;李容認為並不值得。
幹坐著,扛不住風冷。
李容起身走幾步,暖暖身子又坐了回去——這時候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也不會閃人。
男人,有時候不可以說。
有時候不可以縮!
坐回去,思緒又繼續飄飛天外:在這數九寒冬的時節,誰沒事會大晚上出來吹西北風?行人不出來,擺攤的外麵沒人他就更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