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夢裏遇到會一隻說話的天鵝,它帶著自己飛向很高的天空,你俯瞰大地,公路、汽車、學校、高樓,一切都像小小的積木。

這些,都是吧,你的那些美好而幸福的時刻。

可是,最讓你感到幸福的事呢?十七歲白衣飄飄的日子,青蔥的樹,黃昏會唱歌的鴿子,夜裏會巡邏的花貓,是白牆上畫滿花花綠綠的圖案,衣領上留著吃街邊燒烤時不小心沾到的油漬,是等到一個暗戀的女生拎著車從車棚裏出來,你漲紅著臉把一封寫著稚嫩筆體的信遞到車筐裏,模仿著電影裏的台詞說,“我叫張士豪,天蠍座o型,遊泳隊吉他社,我還不錯啊!”

“不對。”

“是夏天的西瓜。”

在電風扇急速轉動的嗡鳴聲中,你想象著西瓜被切開時散發出的香甜味。那些氣味充滿了夏天,空氣裏也都是,粘在身體上,像留下了永遠的黏膩感。肅殺的冬、萌動的春、蕭索的秋,從時間的沙漏裏流向生命之外,剩下夏天,像凝固在鼻翼上的時光,聞一聞,都是西瓜的味道。有沒有誰看見那樣油彩裏的青翠與淺紅?

電視上關於高溫的黃色係數不斷上升,周末歇在家裏的時候,吃水果看漫畫,睡覺或者偶爾翻翻筆記。爸爸從超市回來,像搬運工一樣往家裏摞運青皮西瓜,操刀,“喀嚓”,西瓜刀的鋒刃在陽光下晃動著光芒,濺出淡紅色的汁液和黝黑的西瓜籽。你預備好小勺,看好之後,迅速占領了那塊肥沃的高地,心中竊喜。

和宿舍的同學一起吃西瓜也是讓人快樂的事。他們買來西瓜後,沒有使用水果刀,你花力氣,一瓣一瓣掰開,西瓜汁灑得滿身都是,你跑起來往每個人身上蹭。在熄燈後吃著掰得稀巴爛的西瓜,滿滿的幸福,明亮的笑。

可是你不知道,時間會挖空西瓜裏最甜的部分,就像很多人會走散,很多故事會被風吹涼,在你並不注意的時候。

“都老大不小了,還留著這些幹嘛,改天送給鄰居家的小寶吧?”媽媽在整理房間時,從你的櫃子裏搜出一堆一堆西瓜太郎的公仔、碟片、漫畫、彩色鉛筆和手搖式轉筆刀。“不要啦!”你攤開媽媽的手,露出少年小小的叛逆。想起好多好多個夏天都是這個腦袋大大、剪著傻傻短發、穿一件紅肚兜的卡通人物陪伴你,那時你隻是孤獨地坐在地板上或者趴在床上發呆,看窗外的天空和雲朵,那時你的掌心沒有明晰的線條,未來離你還很遙遠。

親愛的小太郎,十七歲,不是都快要變成大人了嗎,怎麼還這麼不肯放下呢?

我們要成熟,要離開,要義無反顧地長大,和年少脫離關係,要學會穩重的舉止,對這世界負責,要和明媚或憂傷的過去漸行漸遠,在這個靠近十八歲的季節裏。

難道,不是嗎?

你低著頭,不再說話。時間有時也奪取了我們說話的權利。

那一年頂樓加蓋的閣樓什麼人忘了鎖,是誰找不到未滿十八歲的我,你是一滴滴隱形的眼淚,風一吹就乾了,隻能這樣了,是嗎?

一去不返的日子裏,陽光照射著每一粒灰塵,飛鳥來來回回,記不住哪片西瓜地已經荒蕪。時間像東南沿海過境的台風卷過屋頂,一切回到十七歲,恍恍惚惚的青春年輕的臉,衣袖上的汗水澆灌出來了又來的夏天。

嘿,我看到你了,躲在青皮西瓜後麵的小太郎。十七歲的夏天安然如故,而你,要讓自己更快樂一點哦。

因為,未來還有很多夏天要來,我們還有很多旅途需要途經,需要煽動著翅膀撲哧撲哧地往前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