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晗一直以來都是小麥的左右護法,不管是下課,放學還是平日逛街,我們都緊緊陪在她的身邊,這不禁使得她在女生中間特別孤單,因為女生們所慣有的嫉妒心理不斷排斥著小麥,認為她不是姐妹,而是情敵。她們總覺得小麥搶走了理科班這個龐大隊伍中僅剩的兩個可以讓她們在課下養眼的帥哥。為此,她們對待小麥格外的冷漠。但幸好有我跟周晗當她的太陽,這棵麥子的內心始終溫暖著。
我們會在雨天為她撐傘。在令女生們頭疼的雨水裏,小麥十分幸福地一會兒跳到我的傘下,一會兒又蹦到周晗的傘下,像隻不安分的鹿。
我們會在周末三個人湊在一起看恐怖片,《筆仙》、《咒怨》、《午夜凶鈴》的那類。看到毛骨悚然的時候,小麥通常會大聲尖叫起來,然後緊緊抱住我或者周晗,中途連上洗手間都不敢去。
我們會在晚自習上到一半時被小麥說服而爬牆出去閑逛,一路上說說笑笑,追追打打。偶爾不小心碰上校領導時,她總會裝出最無辜的表情躲到我和周晗的身後,然後一邊聽領導如何訓斥我們,一邊偷偷笑出聲來。
我們是三個人,卻是一道影子,緊緊地貼在彼此周圍,不離不棄。曾經說好某天一起出發,像凱魯亞克一樣坐上一列去未知遠方的火車,說好大雨中要登上九份的山林,去遙望深山寺廟的木頭高台,說好要做最好的朋友,直到永遠。可到最後天涯隱去了蹤跡,海角遁沒於深水之中,三人兩馬,明日桃花。
世上沒有恒定不變的愛。寂寞高懸,孤獨有著白霜的顏色。
蘇寒!周晗開始一邊踢門一邊吼著我的名字。我感覺整個房間就要和窗外的夜色一起坍陷,劇烈的晃動加深內心的不安。我很不情願地開了門,但始終沒用正臉去瞧周晗。他一時間沉默地站在原地,和我保持著兩米多的距離,但目光一直貼在我的臉上。我從抽屜裏取出一支煙,準備按下打火機。周晗這時衝了上來,把我推倒在了床上,打火機瞬間燃起的幽藍色火焰,滅掉了。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抽這個了?周晗嚴肅地看著我。
我爬起來,瞪著他,這和你有關嗎?
你他媽的!他罵完,直接給了我一拳。
巨大的疼痛在麵頰的骨頭上散開,我不甘示弱地也朝著他揮了兩拳過去。他倒是沒躲,隻站著喊我的名字,蘇寒,你醒醒吧!
男生渾厚的聲線把窗外的夜色也壓了下來,我沒有管他,握緊的拳頭用力地砸在他的身上。周晗突然無奈地笑起聲來,什麼時候我們竟然變成這樣了?
我看著他,身體一下子被抽空,低低地把頭埋了下來。周晗,為什麼你要和我搶小麥,為什麼?我可是把你當成了自己最好的兄弟,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今天是麥子的生日,我把她一直想要的東西送到她那裏了,我相信麥子很快就會回頭找我的。她愛我。周晗,你答應我,別再和我爭這個傻姑娘了,好嗎?
蘇寒,你這個蠢貨!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麥子她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周晗注視著我,喉部抖動著,聲音漸漸單薄地搖晃起來,麥子,她,她已經死了,死了!
你媽逼的,說什麼呢?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惡狠狠地罵著周晗,試圖再上去揍他兩拳,他怎麼能這樣說我心愛的麥子。
周晗把我揮到半空的手劫住,瞳孔裏鄭重而哀傷的光芒讓我萬分不安。蘇寒,其實我就是麥子以前的男朋友。麥子從小身體就不好,高一剛進來的時候,被診斷出有患白血病的趨向,那時她執意要和我分手,之後便去醫院住了大半年。後來她稍微康複一點,便跟她家裏人鬧著要出院,沒想到到校後不久便認識了你。她告訴我和你相識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可是當麥子到醫院複查的時候,她終究沒能逃脫掉死亡給她提前發下的通知。在那次見麵後,她私下又約我出來,讓我答應假裝跟她和好。麥子說她不想讓你太愛她,而隻要她愛著你就足夠了。蘇寒,麥子真的好傻,你說是嗎?她真該好好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周晗說到最後,抑製不住地哭了起來,這是我與他結交一年來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孩的眼淚。頃刻間我恍惚地感覺到自己成為了黑夜的一部分,那些洶湧的潮水淹沒了整個癱軟的身體。望著窗外遙遠的天際,我呆呆地不知站了多久。落地的淚水成為唯一能聽到的聲響。
親愛的麥子,原諒我一直都叫你傻姑娘。其實,我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傻瓜。
我為什麼一開始就不會問問你以前喜歡的男生是誰,為什麼看到你一天天失血的臉龐和掉落的發絲心裏就不會察覺到什麼,為什麼在你消失一周後又出現的時候不問你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麼不能從你哥哥丁默冷漠又悲傷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麼,為什麼沒有發現你原來是那麼不喜歡白色?
親愛的麥子,我記得你說過在北歐有一個神話,誰如果能夠找到綠光森林的話,他就能夠實現自己許下的願望。你那時憂傷地看著我,說,蘇寒,我怕我等不到了。那時我抱住她,還一個勁兒地說她傻。而我現在終於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急切地想去找這樣一片遙遠的森林。
麥子,請你原諒我是這麼的粗心,愚蠢,原諒我曾把你看成是那些隻懂得玩感情的輕薄女孩,原諒我不能過早地知道這些,原諒我沒去送你最後一程。原諒我,麥子。
麥子,你肯定不知道燕姿又出了新唱片,而且她現在已經結婚了。新專輯裏麵有《是時候》《明天的記憶》《當冬夜漸暖》這些歌曲,好聽的聲音一如從前。但是每晚在我入睡前聽的一首歌還是你以前最愛的《綠光》:
期待著一個幸運和一個衝擊
多麼奇妙的際遇
翻越過前麵山頂和層層白雲
綠光在哪裏
觸電般不可思議像一個奇跡
劃過我的生命裏
不同於任何意義你就是綠光
如此的惟一
Greet light,I’m searching for you always.
不會卻步
真愛不會結束
麥子,你知道嗎,這幾天我常常又夢到了你。你在一條潔白的道路上奔跑,兩旁的野花開出和你一樣美麗的模樣。幽昧的鬆火在原野上低低地吟唱,樹葉潮濕而翠綠的光線吻過我們荒涼的身體。我很想叫你,卻始終無法開口。你突然回過頭來,風吹出一臉的音符。你的臉上掛著夏天的笑容,眼眸明亮而清澈。你這個傻姑娘還像當初一樣純真,善良,充滿了對綠光森林執著的向往。
你又對我笑著,然後朝我揮了揮手,溫柔地喚著我的名字,蘇寒,再見。我被夢強行釘住了腳踝,眼睜睜看著你的背影被霧色吞噬,親愛的麥子,再見。
我親愛的麥子,就這樣獨自一人去了綠光森林。
傻姑娘什麼時候才會玩膩了回來,沒有人知道,包括她所愛過的蘇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