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夕進了觀門,便朝靜塵的院子走了去。其實自從上次冒冒失失地見了一次靜塵之後,道夕便很不情願再見到這個老道姑。要不是不知道李神諭究竟是住在守缺觀,還是另有居所,他才不會往靜塵的屋子裏跑。
靜塵老道姑給道夕的感覺就是一位內分泌嚴重失調缺乏關愛的孤寡老人,總是一副酷酷的,誰也不待見,卻又特招人厭惡的樣子。
走到屋前,聽到裏麵有說話的聲音,道夕硬著頭皮敲了敲門,說道:“前輩,小僧道夕求見。”
“進來吧。”道夕話音剛落,屋內便傳來靜塵那古井無波般沉悶的聲音。
道夕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了進去,隻見靜塵坐在上首,旁邊是李神諭,而客座上的是道夕認知的一個熟人,林仁肇。
見到林仁肇出現在靜塵的屋內,道夕甚是驚奇,“林將軍卻也在此,小僧有禮了。”
“哈哈,想不到在此又遇到大師,那日大師一番良言,林某曆曆在目,還想著改日再向大師討教一番。”棲霞寺遇到道夕,是林仁肇自進京以來,最為開心的一件事。特別是他聊聊數語,以及一首讓人感慨的詩詞,讓林仁肇大為佩服,心裏對他的好感油然而生。
“此乃我與將軍之緣分也!”道夕見到林仁肇,感受到他身上那種軍人的豪爽不羈,也甚是歡喜。不過轉眼看到李神諭,便覺得自己突然闖進來,似是耽誤了三人談事,於是說道:“小僧冒昧前來,叨擾了三位議事,這邊退去,三位繼續。”
說罷,道夕便施施然行了一禮,朝門外退去。李神諭見道夕要走,急忙開口道:“道夕大師,且慢。”
道夕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詫異地看著李神諭,“李姑娘有事?”
李神諭怔怔地看著道夕,一時間沒說出話來。而坐在一旁的靜塵老道姑看向自己的愛徒,心裏忍不住歎了口氣。李神諭看道夕眼神那叫一個欲拒還迎,分明是情根深種,難以自拔。
靜塵本以為自上次道夕走了之後,兩人便沒有再見之機會,誰知沒過幾天又見到了,而且是在李神諭遇到麻煩的時候。
李神諭攔住道夕,還沒開口,靜塵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但事到如今,自己也不好插手,隻能任由著他們往下發展了。
“隻是我有一件事想求大師相幫,且不知大師願不願意助我?”李神諭把“大師”兩個字咬得很重,似是在提醒自己,他已經是個和尚了,自己不能再有其他不切實際的想法。
再見道夕,李神諭心裏或多或少有點留下他的心思,但眼下這件急事,她一時間也想不到誰能幫她,直到道夕突然造訪,才讓她眼前一亮。
“李姑娘且道來無妨,若小僧能所能及,必不會推辭。”道夕心底裏是願意幫助李神諭的,但他從來沒有見過李神諭這般鄭重其事地求人,於是他對她所求之事一點底氣沒有,才說出這番給自己留有餘地的話來。
聽了道夕話中之意,李神諭也不氣惱,轉而解釋道:“剛才見大師與林將軍卻也熟識,想來我所求之事,交於大師再好不過了。”
“李姑娘的話,卻越發讓小僧迷惑了。”道夕一頭霧水,不解地說道。
李神諭看了一眼林仁肇,說道:“林將軍自邊防入京後,江北宋軍細作也潛入京中活躍起來,更有狂妄之輩幾次刺殺於將軍。將軍為國之柱石,安危係於國家社稷,故而我想托大師在京中護佑林將軍一段時間。”
道夕聽完,皺起了眉頭,把目光轉向林仁肇。他雖對林仁肇敬重有加,但若論交情,兩人卻不談不上有多深厚。再者,道夕本打算向李神諭辭別,然後北去桃山,如果再逗留在金陵,也不知道會惹來什麼麻煩事,一時間,他猶疑不決。
“大師若為難,林某自不會強人所難。”林仁肇見道夕麵露難色,很大方很理解地說道。
林仁肇自來京城,被李煜拒絕了自己北進收複失地的提議後,便一直悶悶不樂。直到那日在棲霞寺,偶遇道夕,雖然隻是寥寥數語,卻讓林仁肇如撥雲見霧。特別是臨了道夕一闋辛棄疾的《永遇樂》,更是讓他大受激勵。
於是,林仁肇便起了心思,遊走於金陵小朝廷各京官府邸之間。他想的也挺簡單,李煜這人雖然膽小怕事,但同時還是個耳根子極軟,架不住人多勸諫的皇帝。如果成功打進朝廷權力核心圈子,自己心中所想,便很有可能付諸實踐。
理想是美好的,但現實是骨幹的。林仁肇高估了自己的政治能力,又或者低估了屍位素餐的朝廷大臣們聲色犬馬,安於逸樂的惡劣程度。各衙門大臣巴不得守著金陵這一畝三分地,過過逍遙日子,誰會去為了一件得不到任何好處的事去觸皇帝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