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回家鄉水裏的魚(2 / 3)

我被趕鴨子上架去給文學創作班的作者們講課。我大侃王朔,大侃先鋒派、新寫實主義,大侃賈平凹作品中的商州文化。潘館長坐在後邊,公安局的一個副局長坐在後邊。在眾多的作者中我發現一張很熟的麵孔。她是誰?想起來了。她是我初中時的同學沈曉紅。我雜亂無章的一通亂講,竟換來十餘次掌聲。

晚飯後我去看沈曉紅,她喊我問老師弄得我特不好意思,我說你還是喊我力鋒吧。她紅了紅臉說那怎麼行?她的發間已有些許白發,身上穿的也很樸素。

聊了一會天,我們到街上散步,還有她們同屋的另兩個女青年。路燈的光很弱,夜色很朦朧。我問起她的家庭,她直爽地答道:和男人離婚五年了,現帶著女兒自己過。他父母特封建,非要我給生個男孩,我死活不再要孩子了,後來懷上孕他們家特高興,被我偷偷到醫院打掉了。我男人沒大文化,什麼全聽他父母的。我打胎後,他狠狠地揍了我一頓,把我想和他湊合著過下去的一點想法揍沒了。他爹說咱家有的是錢,罰款再多也不怕,三千兩千不放在眼裏。她竟敢偷去打胎,休了她,咱再找個黃花閨女。我知道我的文化底子太淺,不是當作家的料,但我把它當作我的人生目標,它是我的精神之柱。我為它而活著。我的姑娘上小學五年級了,在我的輔導下她的語文學得特別的好,三歲時我開始教她記日記,去年她的作文在全省獲了獎,我們娘倆興奮得一夜未睡,喝光了一斤瓜幹酒。咱們那麼些同學,就你有出息,參了軍,又當了作家。我是這山裏長大的農民的兒子。小時侯望著山頂的藍天,心想我什麼時候爬上山頂摸一下天,那天一定很光滑的,離太陽那麼近,不知熱不熱?等念小學上山從鬆樹上逮毛毛蟲爬上山頂時才發現,天還在另一座山的邊沿上,我很失望。我們上山逮毛毛蟲是勤工儉學,山上的鬆樹林歸國營林場管。我們交一個毛毛蟲林場給我們學校一分錢。放學後,就去山上,地堰上挖遠誌、柴胡,曬幹了賣錢,買紙買鉛筆。炎熱的夏日,中午放學後,星期天,就去地裏割草,玉米葉子劃得身上淨小血道子。割一會就去河裏遊一會泳,有時把衣服放在籃子裏頂在頭上運到河對岸去。有時一隻手劃水,有時幹脆用腿踩水。黃昏時就背著一大籃子草去林場裏賣,一斤草一分錢。林場裏喂著上百頭奶牛,有時稱草的去吃飯我們就在那兒等著,閑的沒事蹓躂著去看奶牛,有戴口罩的男人、女人用腿夾一隻紅塑料桶,兩隻手抓著兩隻牛奶頭一下一下的擼。那白白的純淨的液體一點點射進桶裏。聽說這東西,還要加上白糖熬。想到這裏我們一幫渾身是土的孩子不免一個個咽口水。我和石牛的交情就是那時候掰的。那之前我們玩的最好,洗澡、上學、偷瓜、割草都在一起。

那天發錢的姑娘來得晚,她一下念出一大串名單,我領了五毛一,石牛領了四毛二。領完錢石牛還磨蹭著不願走,我喊他他帶答不理的。回來的路上他憋紅了臉說,錢領錯了,那五毛一是我的,四毛二是你的。我說不可能,我那籃子草比你多。後來趁我不在家他去我家把我初二的書借走了,等我去要時他說找不到了。從此我們斷了交往。

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看了會帶回來的近期的《小說月報》。我又隱入自己製造的困惑苦惱中。我當二十年兵了,早該轉業回來了。我真不願離開部隊、離開軍營。我寫的一個小品上過中央電視台。那是玲玉幫的忙。認識玲玉是一個夏日的下午,我受某雜誌社一個朋友之托去采訪她。才開始我還頗費一番琢磨,采訪一位年輕女士怎麼提問題,像她的生活、愛情等,問深了不是淺了也不是。沒想到她特健談,我們聊得很投機。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太純了,真不像個見過大世麵的人。不知不覺已到晚上八點。她提議:今天我請客,咱們去東單麥當勞。我忙說:那不行,我耽誤你那麼長時間,應該我請客。她眨了下漂亮的眼睛笑著說:可以,你請客,我掏錢。最後終於還是她請的我。沒想到幾天後,我打電話回請她,她愉快地答應了。一來二去,我們成了好朋友。她從報紙、雜誌看到我的作品就打電話來祝賀。祝賀的後麵就是讓我請她的客。我請客她特大方,想吃什麼要什麼,一點也不吝嗇。我經常坐在對麵看著她吃的滿嘴流油的樣子,她發現了就會嬌嗔著上來捶我一拳。你老看著我幹什麼,心疼你的錢啊。我是看你吃的可愛,像小熊貓吃竹葉那樣吃的那麼香。

她是《午間半小時》的節目主持人。每天中午吃過午飯我都跑到值班室去看一會電視。如不是那個台,人少時我就去換台。人多時我就悻悻地離開。她坐在那兒說話就像坐在我的對麵,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我的心。一天看不到她心裏就覺的空落落的。

那次她到我這兒來,看到了我寫的那個小品。她說我拿去看看。我說送給你了,發出來著咱倆的名。若能上你們電視台我到火鍋城請你吃海鮮。

沒想到在八一愛民擁軍文藝晚會上看到了我那個小品。那幾天我成了那所部隊大院裏的新聞人物。我去食堂吃飯,許多認識的人拍我的肩膀,小夥子,有前途啊。不認識的人,就在別處議論我,看我。像欣賞一個稀有動物。

探家前我聽到消息,我的那篇《往事》獲得了全國短篇小說獎。文化部創作組的劉主任說,我留在部隊還有希望。他說他去向部長建議,給幹部部打個報告,看能否按特殊情況給解決提幹問題。在部隊上對文學創作還很重視,特別是創作組的幾位老師們都給了我不少幫助和鼓勵。堅持下來或許還能搞出點名堂。回到地方來就難了,像潘館長這樣什麼時候才能寫出點名堂來。

我得空去了趟針織廠幼兒園。看了眼四歲的女兒。女兒臉蛋長的極像她媽,這也是我沒有爭要孩子的原因。現在說我們是同床異夢,貌和神離都不合適。現在我們都遵循“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一、互不通信。二、互不探訪。三、經濟自立。四、互不幹涉婚外戀的自由。五、這件事不允許告訴我們兩家老人以外的任何人。

我和她結婚前她在村裏教學。後來因他爸爸教齡達到了三十年,全家才辦了農轉非。他爸爸托人把她戶口上的已婚改成了未婚才隨她們家一起辦了戶口。為此我給她爸寄去500元錢並寫了一封長達八頁的信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