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城市(2 / 3)

上火車前,他沒有進飯館吃飯,在小攤上轉來轉去,買了一盒三塊錢的方便麵。他覺得有些口渴,沒有肯買瓶水喝。一瓶破礦泉水,都要三塊錢。心想還是買這方便麵合適,上了火車泡泡吃,又頂餓又頂渴一舉兩得。上了火車,等車開動後,通道裏好走了一點,他沒有等乘務員來送水,自己打開那盒方便麵去車廂結合部接水泡了麵,還沒有泡太好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記的還是上初中時,因為弟弟感冒了,不願吃飯,娘給弟弟買了一包方便麵泡了吃。在娘沒注意時,他先是小聲和弟弟商量,讓我吃一口行不行。弟弟想了想,點了點頭。他接過弟弟手裏的筷子吃了一大口,按說把筷子還給弟弟就沒事了,但肚裏的饞蟲不願意,它不讓還弟弟筷子,在它的指令下,他又連著吃了兩口。弟弟用眼一直盯著碗裏的方便麵,見麵少了一半,自己又控製不了局麵,隻能用哭來解決問題了。一是提醒哥哥不要再吃了。二是通知娘哥哥吃了他的方便麵。娘過來一看,就明白了情況。娘舉手打了他一下,嘴裏罵到,你這麼大了,不嫌丟人,搶你弟弟的方便麵吃。你不知道他有病,不願吃飯。才開始祥也覺得有些委屈,不就吃了兩口破方便麵,有什麼大不了的。他是你兒子,我就不是。那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娘親生的。眼淚在他的眼圈裏打轉。他想等我長大了,出去掙了錢一下子買一箱方便麵放在那兒,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又一想,自己做的是有些不對,弟弟本身就有病,能讓自己偷吃一口就夠意思了,怪隻怪自己太得寸進尺了。想到這裏,祥覺得鼻子有些酸,他抬頭看了下坐在劉圍的幾個人,見沒人注意他,才又埋頭吃起了麵。吃完麵,他望了會窗口的景色,依在靠背上閉目養神。

去年自己也是在省城濟南上的火車,不過那次坐的是開往南方的火車。自從接到山的電話,他的心情一直沒有平靜下來。真是應了那句俗話,多個朋友多條路。你看,好幾年沒見過麵的初中同學,有好事還想著自己。他想,等到那邊掙了錢,先把自己上學給家裏拉下的饑荒還上,然後再攢下點錢讓父親把家裏的房子翻蓋了,弟弟上學更是沒有問題了,他能花多少錢。別說白天,就是晚上想靠在那麼迷糊一會,他都睡不著。他想好了,等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先請山出來到飯館好好撮一頓,雖然是老同學,但得還人家的情。山要客氣,真不出來,就給山買兩條好點的煙。可不能像在表哥單位那兒幹活時樣了。實際上,雖然停了爐,他們燒鍋爐的人員並沒有全辭退,隻是走了三分之二。關係硬的,和班長處的好的(好幾個都是他老鄉)都留下搞綠化了。班長是河南人,聽說他已在那個單位幹了八年,雖然不是那個單位的正式人員,但工資幾乎比我們這些幹活的高一倍。他經常和營房的人一起出去喝酒。臨時工要是家裏有點急事回家一趟,回來都給他帶東西。班長本來對他不錯的,他想要是在辭退前給班長買兩條中檔煙,或許自己就被留下了。他坐在車上,眼睛望著窗外,心想這南方怎麼老下雨,你看南方人都長的這麼矮,是不是像莊稼一樣,人曬的太陽少也長不開。人家不都說南方錢好掙嗎,等幹一段站住了腳,就托人也給小清找份既輕鬆又安全的活,她少掙點錢沒關係,隻要平平安安就行。自己是男子漢,一定要保護好她。到了南寧時正好是晚上,他還怕下車後找不到山。走下車門沒幾步,山就在後邊拍了他的肩膀。他跟山坐公共汽車走了好遠才下了車,下車後又走了一會,跟山進了一個院子,然後上了三樓進了一個房間。房間是個裏外間,裏間住的是幾個女孩子,外間住了幾個男的。見他到了,裏間的幾個女的都跑了出來,連同外間的幾個男的,對他都很熱情。有的倒開水,有的問他餓不餓?有一個女孩回屋拿了一塊濕毛巾讓他擦把臉。他雖然覺得這樣住有點出乎他的想象,但又想,大家都是出來打工的,可能是為了省錢吧。看這麼多素不相識的人關心自己,他有點被感動了。再一個就是,肯定是山的為人好,他是銷售部主任,這些人都可能是他的下級。這時有一個女孩端了一盒泡好的方便麵遞給他說,您一定餓了,先將就吃點飯吧。他抬頭看了女孩一眼,女孩的眼裏閃過一絲迷惘,這隻是瞬間的感覺,他想,哪個女孩子沒有自己的心思呢。接過碗,他的心裏充滿了溫暖。在這麼多陌生同齡人的注視下,他雖然覺得肚子很餓,但吃的很斯文。他吃完飯後,大家天南地北的聊了一會,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姐說,都早點歇著吧,這位小兄弟一定也累了,明天還有工作哪。祥以為這位大姐肯定是山這個主任下麵的一個小頭頭。他心裏想,山是主任了,是不是一個人住單間?別看這麼多人都在他手下幹,別看我來的晚,也許我將來比他們都升的快。因為主任是他的老同學,而他又是主任親自從家叫出來的。可山並沒有走,他說,祥,今天咱倆睡通腿兒。祥心裏一下子感到很疑惑。祥判斷兩人睡的這床就可能是山的床。一個月收入三千多元的銷售部主任就睡這樣的地方?他帶著很多不明白躺下了,困意很快向他襲來,他滿腹心事地進入了夢鄉……山對他真的不錯,幹了一年多,他就榮升為銷售部副主任,他咬著牙三年沒有回家,存折上巳有了六位數的存款。小清電話上說,人家來給我介紹對象,先說的是一個在建築隊上搞預算的,我推托不同意。最近又有人給介紹了一個,男方是個煤礦工人,家庭條件也不錯。父母親就認定這門親了,沒辦法,我把咱倆個的事給父母講了,才開始他們不相信你在南方混的那麼好,以為我說瞎話,一打聽,四臨八鄉的那麼多小青年去南方打工,都是投奔你去的。這才有些信了。他們已基本同意我們倆的事了。再奮鬥上幾年,就在這兒買套大點的樓房,和小清結婚時,在這兒辦完了,再回家辦一次,一定把和小清的婚事辦的風風光光的。讓小清的父母看看,你姑娘的眼光沒錯吧。然後把父母、弟弟都接這兒來,讓父母跟兒子享享福;讓弟弟在這兒接受最多的教育,將來上個名牌大學,也給我們家光宗耀祖一回。山已升任副總經理,找了當地一個副局長的女兒。他們在此站住了腳,老家來投奔他們的人越來越多,山東人占的地盤越來越大,在當地誰也不敢欺負山東人。在山東人呆的地盤上,甚至有人開起了山東飯館,賣起了山東包子。那包子好香啊,粉條加大肉塊,吃起來滿嘴流油。小清知道他愛吃這一口,時不時隔三差五的就去買一回。有一天,在北京工作的表哥突然來了,祥推掉了在外麵的應酬,趕回家陪表哥。表哥過去曾幫過自己,做人不能沒有良心。他原先還想,自己現在混的可以了,怎麼回報一下表哥?郵點錢去,太俗氣了。這次表哥來了,可能是出差路過這裏,正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好好還還他的情。他甚至想,不行好吃好喝以外,領表哥出去洗個桑拿,再給他找個小姐?要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對不起表嫂?表嫂那人有點小氣,他在北京幹活,偶爾去表哥家吃頓飯時,感覺得出來。我要提出來給表哥找個小姐玩玩,不知表哥會不會罵我?不過現在的男人,誰還那麼認真,像我,過去多麼純樸的一個人,現在不也偶爾瞞著小清出去瀟灑一回嗎?有時真是沒辦法,生意場上迎來送往的事多。酒桌上表哥卻說,他不是出差路過,他下崗了,聽老家人說他在這邊混好了,投靠他來了。他心想,人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剛不上學時,他去投奔表哥。沒過幾年,表哥又來投靠他……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火車上,想了想剛才的一切,原來都是在夢中,他有些失望。正了正身子,他又繼續合上眼想心事,第二天起床後,裏屋外屋的人大家一起動手開始做早飯,祥看到山甚至動手去洗菜,這山哪裏像個當領導的樣子?這男男女女的一大幫人在一起,應該很是熱鬧,可大多數人都好像有心事似的,祥也像受了傳染,心情有些沉重起來,他回憶起山寫信叫他來時說的話,感覺到那話裏邊可能有水份。吃了點飯,山既沒領他去上班,也沒有領他去城裏逛逛。大家都沒有去上班的意思,倒是樓道裏的幾部電話前站滿了人,祥到門口一站,每個房間都像他們住的這個房間一樣,有男男女女進出,祥突然發現,有的屋裏還住著看上去得有五六十歲的老頭老太太。沒大一會,裏屋的一個姑娘出來說,大家聽好了,接受完培訓的跟自己的上家一起去工作,這幾天新到的人跟我一起去聽課。到了一個大屋子裏,開始有人給他們講課。是一個操著河南口音的女青年,她說:兄弟姐妹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掙錢,我們從五湖四海走到一起來了,爹娘把我們拉巴大不容易,我們應該報答他們;對有兒女的人來說,隻要你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就應該讓他過高人一等的生活;對男孩子來說,你手裏有了很多錢,還愁娶不到漂亮媳婦;對女孩子來說,誰不愛美,誰不想要更多的好衣服?在這兒的各位,那位和錢有仇?停頓了一下,她接著說,我看沒有。但憑我們出去打工,下苦力,什麼時候才能積攢下很多的財富,因為我們過去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就是再去努力,也不會得到很高的待遇,掙到很多的錢。我們已經吃了沒文化的虧,難道你還想讓自己的後代步其後塵嗎?現在機會來了,萬利世界貿易公司給我們提供了這個發財的機會……就這樣聽了幾天課,後來聽說,這叫洗腦。不讓出門,不讓胡思亂想,後來有人現身說法,說自己才開始也不太相信,但一想,你就是做個小生意也得需要本錢,現在人們生活水平都提高了,都把身體健康放在了第一位。狠狠心,讓家裏給寄了六千元錢,買了六套多功能搖擺機,現在巳發展了20個下線,月收入達到了三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