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為什麼
每當上課,老師正起勁地講著講著,我心靈的小鳥就莫名地放飛窗外,繞著田野泥土的芳香,嘁嘁喳喳,一路鳴叫著,又回到了我正在勞作的父親身邊。父親如弓的脊背是一座橋,怎麼也馱不動我對他的愛憐。
可以這麼說,我的童年是在憂鬱和淚水中度過的。童年時期,我的家庭非常貧寒。母親十餘歲時,雙目失明至今。全家的重擔自然就落在父親的肩上。那時我們哥弟姐姐七八個,兒多母苦自不必說。每年,別人家掙得的糧食吃不了,我家卻在青黃不接時,討東家,借西家。幾張嗷嗷待哺的嘴,父親就是插上翅膀,覓來的糧食也填不飽我們窯門一樣饑餓的嘴巴。在那種境況下,我們幾個月吃不到一頓幹飯。更甭說讓父親另開“小灶”了。為了多掙幾角錢的工分,父親總是起早貪黑,早出晚歸,別人不願幹的髒活重活苦活,父親總是搶著去幹。無論再寒冷的天,父親都會綰起高高的褲筒,下到水田裏,深一腳,淺一腳,操犁掌耙,翻耕水田。一天下來,父親回家時,雙腿總是被寒冷徹骨的冰水刻劃下深深的口子,縱橫交錯,鮮血淋漓。至今回想起來,那種情景都令我心驚肉跳,觸目驚心,鼻子發酸。父親累死累活,犒勞他的也不過兩碗“光可鑒人”的稀飯,大不了就著半碗醃菜,咂幾口從代銷點沽回的烈性黃酒。
苦難貧窮的家,自然養就父親暴躁乖戾的性格。在我的記憶裏,父親三天兩頭和母親吵嘴,動輒摔碟子,摜婉子,刨鍋灶。那時我們哥弟幾個,很少不挨父親揍的。父親揍我們時,無論揍得再疼再狠,還不允許我們哭泣。前半刻剛挨打,後半刻就讓你端碗吃飯。遇到心裏有疙瘩,慪氣想不開,父親再揍。於是我們每次挨了打,哪怕吃不進飯,也得木然地端著碗,任大顆大顆淚珠子,叭噠叭噠砸落稀飯裏,濺起朵朵水花。
在這種陰鬱的天空下,我心中的太陽就是考大學,跳出農門,改變我的家庭環境。可是我的心思又完全沒有發揮在學習上麵。看著勞心勞力的父親,我在學校裏怎麼也待不住。每當上課,老師正起勁地講著講著,我心靈的小鳥就莫名地放飛窗外,繞著田野泥土的芳香,嘁嘁喳喳,一路鳴叫著,又回到了我正在勞作的父親身邊。父親如弓的脊背是一座橋,怎麼也馱不動我對他的愛憐。於是讀高中的我,白天在教室裏,夜晚就回家主動幫助父親收割插種。有時一幹就是大天亮。然後舀一盆冷水,倉促擦一把臉,又趕到學校去上學。
在這種情況下,再有毅力和體力的人,都是學不進去的。兩年的高中生活,如白駒過隙,眨眼間就過去了。父親對我考大學的期望值一直很高。可是我夜晚在家幹活,白天坐在教室裏,疲憊不堪,混沌不開,頭昏腦脹得連針紮的縫隙都沒有,就甭說學習了。因此,有很多時間,我都是躲進寢室,用厚厚的被褥把自己垛在下麵,偷偷睡覺。有時學校查緊了,我就越牆而過,躍進學校圍牆後麵的蒿子林裏,呼呼大睡。我覆蓋在厚重炙烈的陽光下,任粗野的螻蟻在我的耳朵眼肆無忌憚地爬進爬出,我都渾然不覺!
我的大學夢就這樣在兩年的高中生涯中“壽終正寢”了。
後來我又四處借錢,考進了縣城的一所成人中專,上了3年衛校。
父親為了給哥弟們成家立業,四處討借,債台高築,家徒四壁。雙雙有病的父母親實在無力供奉我去讀書。在衛校的這段生活中,為了節儉開支,我常常餓得頭暈目眩,兩眼發黑,頭痛欲裂,睜不開眼睛,似乎從來沒有睡好過覺,直至如今都落下個怕看陽光的毛病。我常常是幾個星期都沒有錢買菜票。有時實在堅持不下來了,就回到家,希望從父母手裏要幾塊錢。可是每次我鼓著希望的帆回家,又折斷精神的桅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