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為什麼(2 / 2)

記得有一次,我回家後不但沒要到一分錢,連返校的車費都沒有了。沒辦法,我隻好向侄子借輛破自行車去趕六十多裏的公路。屋漏偏逢連陰雨。走至半途,自行車沒氣了。可我連打氣的一角錢都沒有,幸虧有位熟人路過,接濟了我。那天,我騎著那輛破自行車,一路吱吱嘎嘎,當搖晃到衛校時,已是夜裏兩點多鍾。

那段生活常常令我悲傷。

就在那時,我接觸了文學,希望掙一點稿費,以彌補生活上的不足。

如今,我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文學事業也蒸蒸日上。可是生活一度令我不安,攪擾得我吃不香,睡不甜,感到舉步維艱。初來這個鎮上開門診,因為初出茅廬,家貧如洗,小鎮的人們看不起我,同行的醫生排擠我。如今,當我混得人模人樣,花紅柳綠,又有人嫉妒我。我多少次踽踽獨行在夜空下,看蒼穹的星辰升起隕落,茫然四顧,無所適從。要想到人活在世間這麼艱難,父母真不該種下我這個苦瓜!

特別是近段時日,因為門診生意忙,又趕上兒子降生,我生活的三弦琴,已被彈撥得叮咚亂響。實出無奈,我隻好請了一位保姆。但沒想到保姆吃我的飯,為我幹活,卻違反了別人生活的“交通秩序”。於是乎,謠言四起,紛紛傳說我請保姆其實就是娶“二房”。鎮民們再見到我,總用一種誇張變形的眼光看著我。有的人見了麵甚至帶搭不理的。仿佛我成了一個危險分子,人們對我紛紛退避三舍,躲避溫疫似的。我一直生活在一種痛苦的淵藪裏。就連一向善解人意的妻子,一時也難辨謠言的真偽了,好長時間都對我很冷淡。憋悶得太久,我就和妻子吵嘴。每次妻子和我吵嘴都是信心十足。最難以讓人接受的是,在我病中和心靈最憔悴時,妻子和我的戰事仍然烽火連天,連綿不斷。每一次吵嘴之後,鎮民們誹謗最多的當然是我。我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我好痛苦。

那一階段,是我心靈的陰霾最濃重的日子。我沮喪極了。我每次走在街上,與人說話,都覺得人們用眼睛的餘光睥睨著我。我的心頭哀哀的。我甚至想到了死。自殺也好,讓車撞死也行。反正死亡對我來說成了一種解脫。我打坐在長夜的牢獄裏,希望妻子兒女來看望我,給我帶來憐憫與慰藉。可他們似乎不願再領我回家。

在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我吞吃了20片安眠藥,自己給自己肌注了兩支安定。我悔恨來到這世上。我痛悔自己沒有給親人帶來新的轉機。我覺得小鎮的人們對我說三道四,就顯得我太沒有分量。

當天空還有太陽的時候,雨已停了,我又如雨後的蚯蚓,爬出門洞,爬向城市各個朋友的家。朋友們對我依然還是那麼客氣。每當他們向別人介紹我時,總是在文學成就上,對我冠以過高的榮譽,聽的人總是對我肅然起敬,另眼相看。我突然又雄心勃勃起來。因為我在文學上努力了,麵包和牛奶就擺在桌子上,供我享用。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眼前堆砌著前途和光明。

我必須好好活著。活著就是向社會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