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豐富的深度空間(1 / 2)

追求豐富的深度空間

王海椿

毋庸諱言,中國文學在當前整個世界文學中處於滯後狀態,但有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我國的小小說在世界上是處於領先地位的。當然,我指的是具有代表性的純粹文學性的優秀作品。在中國有大批矢誌於小小說創作的作家,蘆芙葒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位。

芙葒自1987起開始小說創作包括小小說創作,20餘年間,寫出了大量的作品,多次被《小小說選刊》、《短篇小說選刊》等媒體轉載並入選多種選本,《一隻鳥》還入選加拿大大學教材。《一隻鳥》、《三叔》分獲1995-1996年度、1999-2000年度中國優秀小小說作品獎。2002年入選中國作協、文藝報等單位聯合評定的中國當代小小說風雲人物榜。幾年前結集出版了《一隻鳥》。近來芙葒的又一本小小說集《扳著指頭數到十》即將出版,他給我發來了該書樣稿,使我有幸先睹為快。雖然我和芙葒很熟,平時也零零星星地讀到他的一些作品,但看完書稿,我還是大為訝異,因為不少作品我還沒讀過,讀後使我對他本人以及他所營造的小小說世界都有一個新的認識。

首先,芙葒的小小說有一種童話美。童話美必需具備雪兩個要素,一是想像力豐富,二是站在童心的視角。芙葒的很多小小說,便具備這兩個基本點。他在觀察世界時,就像個純真的孩子,充滿奇思妙想。人長大成熟了的悲哀之一,就是失去了童心。我欣喜地看到,芙葒沒有丟掉這一寶貴的特質。孩子眼中的美與醜,苦與快,喜與憂,與成人是兩個迥然不同的體驗。《飛向空中的盆子》、《離奇的遠行》、《羊》、《太陽·月亮》、《遊戲》、《賣喲嚄的人》等都是具有童話美的作品。小伍子將雷管放在木盆下麵,誘騙我去坐,試圖將我炸飛;去饑腸轆轆的姐弟倆把手中的一塊饃饃當成太陽和月亮;我尋找丟失的羊,意外發現一個山洞裏有好多又肥又壯的羊,但大人們去看時,卻什麼都沒有,等等。《離奇的遠行》中,木匠的兒子長根子在一節竹筒上蒙了一塊蛇皮,製作了一把胡琴。胡琴做好了,隻是缺一把能拉響它的弓。他說,隻要有了馬尾巴,胡琴就可以唱歌了。大寶說,離鎮子四十裏外的雲鎮有個馬車店,養著幾匹廋馬。大人們說,馬廋毛長。“聽了這話,一根長長的馬尾巴就在我們的腦子裏唱起歌來。”這樣的描寫,一顆童心躍然紙上。當然,小說畢竟不是童話,它有時要比童話負載更多的東西,或者說更殘酷,更能鞭打心靈的東西。我滿懷希望地給鳥搭了個窩,可搭上鳥窩的那棵樹卻被父親砍了,而爺爺烤火用的柴正是鳥窩!“爺爺對我的愛,遠遠超過了他對父親、父親對我。”可是,“望著火爐中將化為灰燼的鳥巢,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對爺爺大喝一聲:‘恨你呢,爺爺!’”一顆受到傷害的童心,在這裏爆破了一種非常複雜的情感。在玩遊戲中一個做了俘虜的孩子在地上畫了一所美麗的校園,但這時候開過來一輛灑水車。司機望了一眼孩子麵前的地麵之後,笑了。“車慢慢從孩子身旁開過去,直到很遠很遠了,司機才打開水閘。於是整個街道就出現了一塊幹幹的地麵。”於是,“那孩子淚流滿麵的望著那地麵上的校園。”對司機作墨不多,僅在結尾一點,卻是全文的“眼”,人性美的光輝就在這個“眼”裏閃現出來。

其次,芙葒擅長通過塑造個性化人物來表現主題,小則是個體命運的速寫,大則是時代的側影,這是其作品鮮明的藝術特色。有的寫得很悲辛蒼涼,有的則似一幕輕喜劇。這類作品的主人公都是些小人物,或是工人,農民,或是公務員,辦事員,等等。他們有的在生活中循規蹈矩、小心翼翼,有的賣弄小聰明,耍點小滑頭,有的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有的陷入生活的泥淖、生存的窘境,但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豐富的人物形象。《三叔》、《出氣》、《夏先生》、《埴空》等篇什中的人物都頗顯個性,各具特色。村裏有個叫三叔的人,提起村長,總是這樣說:“家旺……哼!”他和村長家旺在村裏爭爭鬥鬥了幾十年。可村長兒子開的客車突然墜落懸崖,車毀人傷,村長從此蔫頭耷腦,“像一條死魚一向連一個小浪花也沒翻起。”三叔終於耐不住了,出人意料地借給村長一筆錢,讓他重新買車跑運輸。村長沒有想到三叔會這樣大度。其實三叔這麼做的全部希望是:“家旺能重新振作起來,像以前那樣和他鬥一鬥,那樣活著才有意思。”(《三叔》)把一個爭強好勝的人物寫到了極致。使其成為典型的文學形象。落魄畫家夏先生離婚後和買豆腐腦的司小妹結了婚,天天守在小攤前,抹抹桌子洗洗碗,閑下來時,就打打麻將。最後反而在藝術上取得了成功。(《夏先生》)為什麼?無欲無求才是藝術的大境界。拐子好吃懶做,混進大隊文藝宣傳隊,攬了個搭戲台子的差事。有一次他爬上桌子往布幕上掛毛主席像時,不小心摔了下來,可主席像卻緊緊攥在他手裏。這事被鄉革委會知道了,拐子便成為宣傳隊的先進分子,紅得發紫,拄著拐杖,四處做報告……農村土地實行承包製後,他才說出真相,自己的腿根本沒摔壞,這麼多年都是裝的。誰知,當他丟掉拐杖想走路時,卻一個趔趄跌倒了。那腿怎麼也伸不直了,成了真正的拐子。(《拐子》)既寫出了特殊年代的荒唐,也寫出了人性的的悲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