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三秦大地的時代足音(1 / 2)

傾聽三秦大地的時代足音

——蘆芙葒和他的小小說

寇子

蘆芙葒是個作家,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首先是他的名字,我想全國也難找出和他重名的,三個字都帶草字頭,搖曳生姿,怪不得讀者寫信稱其“蘆芙葒小姐”。我是三年前認識他的,在《小小說選刊》領獎會上,其時他的《一隻鳥》入圍優秀獎,我才算把其人和其名對上號。接觸蘆芙葒,才知道他比我想象得更有意思。在這之前,我從未接觸過陝西作家,雖然內心對“陝軍”的作品充滿了敬畏。那個地方出過秦始皇,更早的時候還有周文王,我家樓下有一家蘆芙葒老鄉開的米皮小店,赫然招搖著“文王造味,西岐一絕”的杏黃旗幟。一直到盛唐,陝西的文化、政治、軍事足以俯視天下。漢唐雄風過後,文化中心東移,強悍之氣漸弱,中華民族就老受欺負了。話說回來,我初見蘆芙葒就暗自一驚,這秦川漢子好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恍然之下,想起了秦陵那蔚為壯觀的兵馬俑方陣。誠然,蘆芙葒很年輕,身姿挺拔,也頗英俊,但他的鋒芒內斂的氣韻和神態,仿佛活過了兩千年似的,一望而知是黃土高坡的朔風和豐厚的三秦文化熏陶出來的,剽悍與文雅混為一體,傲氣與謙恭兼而有之,此中深淺讓你沒法子一覽無餘。以我的經驗,對這類混合型氣質的人物你千萬不可小覷。

果然,蘆芙葒不斷問世的作品驗證了我的這種看法。他的小小說選材寬泛,主題複雜,要想理順它是很困難的,知難而退如我者,也隻好投機取巧,以漫談方式與讀者交流一孔之見。話說小小說圈子裏對知名作家有類似梁山好漢那樣的稱呼,以代表作冠其名,如“女匪”孫方友、“端米”劉黎瑩、“秋唱”侯德雲、“六嫂子”鄭洪傑等,“一隻鳥”蘆芙葒也位列其中。其實,我認為《一隻鳥》並不能代表蘆芙葒小小說的最高水平,從個人閱讀來說,我更喜歡他的《大哥》。《一隻鳥》之所以能在全國性的小小說評獎中入圍,得益於它平實樸素的敘述風格,以及對兩個老人晚年生活和交往中透出的濃濃的親情和友誼。在這裏,蘆芙葒的語言是舒緩而富於人情味兒的,使讀者近距離地、親切地觀察著老年人特有的生活方式。盲眼老人和他的那隻漂亮的鳥,既是公園的早晨一幅和諧的圖畫,又是故事情節裏的一個懸念,他為什麼是孤苦伶仃一個人》他曾有過什麼樣的經曆?他為什麼把那隻鳥兒叫“捷兒”?並且用父親喊兒子那般親昵的口氣。另一個疑問來自於退休的老法官,從小說一開始,老法官就從內心與那位盲眼老人和他的鳥結下了不解之緣,並且因為這隻鳥而成為朋友。老法官是個很古板的老頭,卻從心底生出了一種欲望——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隻鳥兒!接下來發生的故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強化了這個欲望,老法官竟然打算掏萬兒八千的巨款去購買這隻普通的鳥兒,並且因為達不到目的而躺在了病床上。就在我們為老法官如此強烈的占有欲而百思不得其解(或可理解為老年人的怪癖)的時候,更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老法官在得到這隻鳥兒之後居然把它放生了。於是,關於一隻鳥的故事結束了,而在結尾引出了人的故事——一個名叫阿捷的青年的不幸命運。這個構思是奇崛而獨特的,在我的閱讀經驗裏從未見過類似的構思。阿捷無疑是盲眼老人的獨子,惟一的親人,他把對兒子的思念寄托在一隻鳥身上,演繹出了這個前因後果埋藏很深的人間故事。退休老法官背負的良心債,隻能讓我們對他肅然起敬。假如他對錯案麻木不仁哪還會有這個觸及靈魂的故事。

蘆芙葒的小小說如果以題材風格劃分的話,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諷刺與幽默”(以發表在《雜文報》上的居多),另一類是對社會人生剖析思考的“嚴肅文學”。我比較偏愛後一類作品,特別是剛才提到的《大哥》,很明顯地具備了優秀小小說的特征。以我比較傳統的眼光,好的小小說一要出人物,二要出故事,三要出思想,當然先鋒試驗小說另當別論。先看人物,我在為此文寫的評點中說:大哥直性,大哥淳樸得可愛。“大哥因為心裏高興就多喝了幾杯,醉了。他躺在床上是不是時不時就笑出了聲。”這是多麼傳神的細節,一下子讓我們想起了那些很容易滿足的、喜怒哀樂形之於色的鄉下親戚。在情節安排上,這篇小小說不搞懸念,不弄玄虛,從頭道來,原來是大哥為著在農村老家的人事矛盾來城裏找弟弟求援的。在我們看來大哥的思路十分可笑,求弟弟寫一封信給書記專員,就能擺平你那雞零狗碎的小矛盾嗎?然而大哥自有它的邏輯,鄉下人直來直去,習慣用直截了當的簡明方式觀察事物,比如大哥對城市公園動物園的看法。這篇小小說如果僅僅講述了這些淺層次故事也就沒有什麼思想力度了,不料峰回路轉,在哥倆登上現代化的城市立交橋上俯視人間夜景之後,大哥被深深震撼,產生了哲學意義上的思考。想到家鄉那貧瘠落後的地方,還像螞蟻打架那樣爭權奪利明爭暗鬥,真是沒意思透了。大哥的思想認識一下子升高了一個層次,也使這篇作品的主題趨於鮮明和深化。《大哥》給我們的小小說寫作者一個啟示,描寫生活、再現生活絕不能僅僅停留在表層,所謂深層開掘就是把你的故事、你筆下的人物放在曆史發展和社會學角度去觀照思索,讓故事插上思想的翅膀。